“好了，这几日我都会用内力给你揉开淤血。”白子阳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轻轻地绕着印迹按压了一圈，看着顾灼灼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明显的痛感，松开了手，“对了，我睡了多久？”
“谢谢，其实不用这么麻……”
顾灼灼收回自己的手，内力真是个好东西啊，揉了一会儿，那深深的指印就浅了一些，不过她觉得内力用在这里有些浪费，然而麻烦二字还没说完，白子阳不容反对的眼神就丢过来了，顾灼灼只得将话咽回去，转而回答问题：“一天一夜，哦对了，我帮你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虽然你现在没有哪里不舒服，但最好还是要上药，你知不知道哪些草药可以用上的，我去找！”
“多谢，做得很好。”白子阳真心实意地夸奖、道谢，刚刚他就已经注意到自己肩膀处的布条了，他知道面前的顾灼灼可不是那个仗剑武林的江湖侠女，能包扎成这样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之后，白子阳给顾灼灼描述了几种常见的草药，林子里找一找应该能找到一两种，这样的条件下，总归是聊胜于无了。
顾灼灼听得认真，这几种草药中有些她认识，之前做视频的时候，她曾经做过几期药膳主题，为此也曾查资料学习过，只不过没有纸笔，此刻顾灼灼只能在心里做笔记。
又是独自一个人，顾灼灼走出了山洞，白子阳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他只是突然想叮嘱顾灼灼几句，让她注意安全，不过等到顾灼灼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白子阳收回目光又在心里笑自己，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而已，怎的自己现在倒婆婆妈妈起来。
白子阳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然后轻轻握起了拳头，仿佛那里还留有方才那残存的触感。
***
顾灼灼回来的时候，白子阳坐着，看着山洞里的那处洞口。
“你在看什么呢？”顾灼灼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看月亮。”
“你想看月亮吗？”
白子阳轻轻点了点头，还是看向洞口的方向，只不过他能看到的只有洞口范围的一小片夜空和山洞里的岩壁和泥土。
“今天天气倒是挺好的，该是能看到月亮的，只是你现下身上有伤，怕是不能轻易走动，而且夜间山风大，现在出去的话对你伤口的恢复有碍。”顾灼灼觉得不妥，想了想道，“等你过几日好些了，我们再出山洞去看吧？”
这话刚结束，白子阳就轻轻地笑了两声，顾灼灼不明白为什么，她刚刚说的话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不用出去，在这里就行了。”白子阳摇了摇头，回答道。
顾灼灼不知道，白子阳刚刚的那两声轻笑不是觉得她的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正是因为不奇怪，所以他才笑的。一般人都会想着看月亮要真的看到月亮吧，可是他不用，看月亮对于他来说，是种习惯，是一种寄托，也是一种奢望，正因如此，他渐渐学会了在心里赏月。
“这里？”顾灼灼顺着白子阳的目光看过去，就是那个洞口，洞口之外的景象便是夜空，而那一片夜空里什么都没有，别说是月亮，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而除了洞口，那就只有岩壁了，还有些泥土，哪里来的什么月亮，就是连像月亮的纹路或是图样都找不到。
“嗯，这里。”白子阳开始和顾灼灼描述此时的月亮，是什么时辰、悬挂位置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形状的……
在白子阳的描述之下，顾灼灼仿佛看见月亮就在眼前，而不是在外面高悬于空，这样赏月的方式，顾灼灼是第一次经历，感觉很奇妙，只是听一听，月亮此刻的阴晴圆缺就浮现在心里、脑海里，仿佛你的心里有一个立体的月亮模型似的。
“你可以出去看看。”白子阳让顾灼灼出去验证，尽管她此刻的表情已经表露了她的内心，顾灼灼百分百地相信，哪怕她都没有出去看一眼。
“哇，好厉害啊。”闻言，顾灼灼跑着出去，片刻之后，又跑着回来了。
外面除了多了一条似纱的云雾遮了那月亮一角之外，别的都和白子阳说得分毫不差，顾灼灼小脸有些兴奋，红扑扑的，眼睛亮亮地感叹道。
“如果你经常看月亮，又经常想看月亮看不到，你也能学会。不过是心中自有一个计时器罢了，每一个时辰、每一个时刻，心中都有数了，自然就知道对应的时候月亮是什么模样了。”
“你喜欢看月亮？”顾灼灼从白子阳的话中捕捉到了两个“经常”。
“喜欢，又不喜欢。”说完，白子阳转过头来，看着顾灼灼解释道，“是不是很矛盾？可就是这样的，刚来的时候，就是被月亮救赎的，因为只有月亮，和我熟悉的一模一样，看着它，我才觉得过去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幻。后来呢，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月亮是让我坚持下来的一个寄托吧，归月堂的名字就是起源于此。”
“原来归月堂是你取的名字！”
“对，总说千里共婵娟，我就在想，那是不是所有时空都是一个月亮呢？有时候，总觉得回家好像就是做梦，梦一醒就摸不到了，可是看看天边的月亮，又觉得没有那么不真实了，好像我就离家近一点了，所以叫‘归月’。”
白子阳语气淡淡的，可是顾灼灼感受到那似月光一般柔和绵长的伤感。
她看到白子阳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抓，然后轻声说道：
“那个梦就像月亮，它好像一直都在，你也知道它一直都在，但你到死也追不上它，你只能看看水里的倒影，感觉它离你很近，一捞就碰一身的水，它碎了，你湿了，像只傻逼兮兮的猴子。”
顾灼灼心生共鸣，谁又不是那只傻逼兮兮的捞月猴子呢，白子阳是，归月堂的众人是，而自己，努力在这里平衡梦想与现实的自己，不也是吗？
或许有人会说那只固执的猴子太傻，都已经看着它碎了、自己也湿了，还是不肯放弃，倔强得可笑、可悲，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而已，哪里就值得如此……
曾经顾灼灼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可是现在的她却不再这么想了，或许是遭遇了大变故，或许是自己身在同样的情况下感同身受，顾灼灼觉得，猴子就猴子吧，傻兮兮就傻兮兮吧，都是自己的选择。
顾灼灼知道，自己眼前这只“猴子”，全身湿透，可怜兮兮地想着那水中支离破碎的月亮。
可是，谁又能说猴子不会变成登月的人呢？
看着白子阳，顾灼灼突然之间跑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抬着装了水的锅，这个锅其实是一块大石头，只是它形状独特，内凹底薄，虽然重了些，但还是被顾灼灼捡来做锅了。
而此时石锅里还装了几颗小小的鸟蛋，顾灼灼将石锅架到火堆之上，然后开始舂那些捡回来的药材，那声音将白子阳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很快，鸟蛋煮熟了，顾灼灼的药也舂好了，她先把药放到了石床边，又拿厚草垫着将石锅抬到白子阳身边，开始捣鼓起来。
“这是鹌鹑蛋？”白子阳在边上看着，好奇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灼灼先点了点头，而后笑着抬眼看他：“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啊，行，那需要帮忙吗？”白子阳不明所以，却不再问了，心中突然有了些期望。
“不用不用。”顾灼灼挥手，但是看着白子阳脸上的坚持，还是松了口，“你要真想帮忙啊，就先帮我把蛋全都捞出来，小心烫啊！”
于是白子阳小心翼翼地从锅里将鸟蛋一颗一颗捞起来，也不急着给顾灼灼，而是将每一颗蛋在左右手上交替，等温度差不多了才给顾灼灼递过去。
见状，顾灼灼笑眼看他，接受了他的好意，赶紧接过他手中的蛋，开始剥蛋壳。
只见他以极快的速度将蛋壳剥得七七八八的，只剩下最底部的一部分，还轻轻一压，似是给这颗蛋留了一个底座，而每一颗蛋虽柔柔软软的，但都保持完整，没有一点点的破损。这么快的速度，这么完整地剥离，白子阳知道，看起来轻松，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的鸟蛋都被处理好了，留下的底座也几乎是一样的高度、大小，几颗蛋整整齐齐地立在床边，乍一看，煞有些规模。
然后顾灼灼动作非常轻柔地将那一排剥好的蛋一颗、一颗地放到石锅里。放鸟蛋的时候，顾灼灼还特意换了位置，用自己挡住白子阳看向石锅的视线，故意留了个悬念。
片刻之后，悬念终于揭晓，石锅抬到了面前，再一看，白子阳愣住了。
锅里站立着四五颗取掉蛋壳盖子的鸟蛋，里面的水将将好到保留蛋壳的位置，那蛋的蛋清煮熟之后是半透明的，黄色的蛋黄藏在里面，仿佛那半透明的蛋清是它的萤光一般，时不时，锅里的水清晃，微微晃到露出来的那半截蛋上，乍一看，竟有几分像是那水中月似的。
明明是很简单的食材、很简单的处理方式，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不同。
石锅就是池塘，一颗颗小小的蛋黄就是那月亮，半透明的蛋清就是它莹润的月光，满锅的蛋，满池的月光……
顾灼灼指了指那些“月亮”，笑着对白子阳说：“像不像‘月亮’？”
白子阳怔忪，下意识地就顺着顾灼灼手指的方向，将其中一颗蛋捞了起来，小小的一颗，还带着温度，半透明的蛋清还有些轻轻晃动，真的就像是月亮周边盈溢而散得萤光。
“你看，这不就把‘月亮’捞起来了嘛！”
今夜的白子阳肚子里装着三个“月亮”，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