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灼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她深夜口渴醒来，不过做起来发了会儿懵，下意识地看了眼白子阳此时的状态，竟然就被突然在睡梦中坐起的白子阳扼住了脖颈，很重的力道，比那天抓住她手腕的力道还要大。
很快，顾灼灼便觉得难以呼吸，小脸因为窒息感而通红，她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只能手脚并用疯狂地挣扎，双手拼命地拍打着白子阳掐在自己脖颈之上的手，此刻顾灼灼已经顾不上什么用劲不用劲的事儿了。
脖颈上传来的剧痛不仅让她流泪窒息，更是让她再一次体验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她好像瞬间回到穿越来的那一天，在水中那无法呼吸的痛苦再一次席卷了顾灼灼，可是溺水带来的窒息感又和此时此刻被人扼住脖颈、要被掐死的窒息感是不同的。
此时的她更加地绝望，顾灼灼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折断了，她挣扎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拍打白子阳的力道也越来越小。顾灼灼没有力气再去拍打了，她变为了抓挠，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奈何顾灼灼从小便没有养指甲的习惯，即便她已经用尽全身气力，可还是只在白子阳的手背上留下几道小小的抓痕，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顾灼灼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捏在人手指间的虫子，根本就没有办法挣脱白子阳的那只手，她的脖颈就是那脆弱的虫子身体，就快要被捏碎了。
难道她就要这样死了吗？
死亡，这将人带入绝望的感觉再一次逼近顾灼灼，便是坠崖那时候，她也不曾有这样直面死亡的感觉，可是此时此刻，这两个字就突然出现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带入到那无尽的黑暗深渊当中。
她不要！她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武侠世界，没有让自己的烹饪在这里发光发热，没有尝遍这里的天下美食，没有实现自己要武艺、厨艺双抓的目标……顾灼灼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去做，她不要现在就去见阎王！
更何况，她要是死了，白子阳肯定也活不了，不是饿死病死，就是愧疚死，他们俩坠崖都大难不死的，怎么能在这里倒下！
此刻的顾灼灼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涣散，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气力了，只剩下巨大的求生欲，在最后一刻，无力蹬地的脚踹了出去，踢在白子阳的侧腰上。
终于，脖颈上的力道一瞬间消失，白子阳终于醒了。
神志刚恢复过来的白子阳看到的便是自己扼住顾灼灼脖颈、死死掐着她的场面，他迅速松手，俯身过去看顾灼灼，看着她猛烈地咳嗽着，这是生命犹存的证明，白子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还好，还来得及。
白子阳无比庆幸自己及时醒了，如果再晚一秒钟，顾灼灼会怎么样，自己又会怎么样，他不敢想象，更不愿去想象……
顾灼灼瘫软地坐在地铺上，疯狂地咳嗽。白子阳见状，伸手想要碰一下顾灼灼的脖子，可是刚伸手，顾灼灼便条件反射地迅速后缩了一下，双手极快地护住了自己的脖颈，动作快得连顾灼灼自己都没想到。
白子阳的手还停在半空中，顾灼灼自己也愣住了，整个山洞中的气氛都凝固了。就在这一瞬，白子阳看到了顾灼灼眼里的泪花，还有泪花背后的眼神，无助、迷茫，还有戒备，或许顾灼灼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她身体所反馈出来的信息。
她害怕了。
白子阳心中一痛，可是他知道这不能怪顾灼灼，换作任何人，什么都没做，但突然之间就被睡在一旁的人扼住脖颈，都会感到害怕的，更何况之前他才刚刚将人家的手腕给弄出淤痕来，眼见着那青肿还没有完全消退，这下更是直接把顾灼灼的脖子掐出一道可怖的黑紫。
“对不起。”心中满腹愧疚，还有其他的复杂情绪，可是好像除了这三个字，他什么都说不了，白子阳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看着顾灼灼，除了道歉，其他的他都说不出口了。
顾灼灼这时候已经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双手抱着自己的后颈，没有说话、没有动弹，白子阳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的伤口，他不知道她的伤势到底如何，有没有淤青？有没有破皮？有没有流血？
白子阳想要问一问她好不好、是不是很痛，想要看一看她的伤势如何，可是她刚刚的神情举止让他害怕了，害怕顾灼灼像看坏人一样看自己，害怕两人从此生出嫌隙，害怕自己日后再次在无意中伤害顾灼灼。
原本白子阳从没想过要和顾灼灼保持距离的，可是如今他却有了这样的念头，这两次经历让白子阳对自己都丧失了信心，他不能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甚至他都无法保证下一次自己能在悲剧发生之前松手。
“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你……我任凭你处置，但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白子阳尽可能地将声音放到最柔和的状态，小心翼翼、又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你这次又梦到了什么？”缓了一会儿，顾灼灼终于觉得自己的咽喉没有这么痛了，尝试着略略发声也还可以，才缓缓地开口，不是回答，而是提问。
白子阳见顾灼灼还肯同自己说话，稍稍松了口气。
“一个噩梦。”这是白子阳能解释的极限了。
又是噩梦吗？那这个噩梦的内容会是什么？联系刚才的动作，顾灼灼猜测道：“是……杀人吗……”
白子阳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
“明白了，我不怪你，没事儿的，既然我们都醒了，天也快亮了，我就去煮药膳了，你等等。”看来又是白子阳不能说的秘密，顾灼灼懂了，也不再多问。
说着，她就要起身，却被白子阳抓住了手，一把拽到了床边坐下。
“你先让我看看伤，别的都不重要。”白子阳认认真真地查看顾灼灼的脖颈，一圈乌紫的掐痕上有很多血点，那是严重的皮下出血，像一条深色的绳子捆在她的脖子上，最深的印迹周围还有一些因为挣扎而出现的血淤，星星点点的，咽喉处还有破皮的情况。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顾灼灼就生理性地因为疼痛而缩了一下脖子，白子阳的脸色更差了。
“以后你离我远一点，尤其是睡觉的时候，我若是做了噩梦，不能确保不会伤到你，那是我养成的应激反应，即便是打地铺，你也离我远一点。”白子阳黑着脸，压抑着对自己的怒意沉声警告顾灼灼。
“哦。”顾灼灼被他的警告弄得一愣，也不问为什么，轻轻一偏，挪开了自己的头，只闷声应了一声，便跑去做药膳了。
本以为自己跑去做点别的事情，能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一二，可是就像是她脖颈上一时半会儿消不掉的乌紫伤口一样，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怎么可能就真的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顾灼灼，对不起。”
顾灼灼正试药膳温度，竹片做勺，嘴刚挨到那勺子上的菜汁，就又听到了白子阳的道歉，她叹了口气，先盛了锅里的草药羹到竹筒里，然后转身走到白子阳床边，迅速开口道：
“你不要再道歉了，我不怪你，诶你别说话，把这草药羹吃了，我再打点儿水去。”
说完，顾灼灼将那木筒塞到白子阳的手里，也不看他，一松手就往外走，转身干脆利落，只给白子阳留下手中的竹筒，和转身时的一阵风。
***
留话走人的时候，顾灼灼倒是很有气势，虽然语气平平、声量不高，可也是让白子阳话都没说来。可是一出了山洞，她就有些蔫儿了。
她其实早知道白子阳从她起身开始，就一直紧紧盯着自己了，其实顾灼灼大概知道他想对自己说什么，为了不让他担心，顾灼灼还特意忍着脖颈上的疼痛不适，故作正常地倒水、摘菜、生火、做菜，只希望白子阳能快些过了这个槛。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顾灼灼的害怕是面对死亡的正常反应，而不是害怕白子阳这个人，她不想让白子阳误会，然而却难以解释，只能通过自己的行动来缓和。其实她是好奇的，为什么白子阳会有这样的情况，可是，顾灼灼没有办法去开口问他，她自认为还算了解白子阳，如果能说，那他一定会告诉自己，尤其是在无意中伤害自己之后。
她心里很明白，白子阳最后的简单解释和严肃警告都是认真的，都是发自内心为她好，虽然还是有很多不明确的地方，有很多奇怪的、难以解释的地方，有很多被隐藏的地方，那些都是白子阳不能说，或者说不能被触及的地方，顾灼灼知道，那些都是白子阳不能说的故事。
所以，顾灼灼在一开始的害怕之后，虽然心中还有畏惧，但她更多的是怕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而不是怕白子阳本身，她了解他怀揣着巨大的秘密，江湖传言中千面影是那唯一一个从暗影阁全身而退的人。
唯一，这样的词汇本身就很沉重了。
白子阳背负着这样的词汇，已经很辛苦了，而他那些关于过去简短平淡的描述，顾灼灼做不到感同身受，然而只是听一听，就知道简单的话语之后是另一个极端，顾灼灼甚至不能想象他经历了怎样的千难万险，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要知道，白子阳以前和她一样，不过是个普通人，甚至说自己还比他要强一些，毕竟自己已经毕业、步入社会了，而他还在象牙塔中，还是一个简简单单爱打篮球、爱打游戏的大学生。
顾灼灼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背着她的竹筒包捡东西。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也想不明白。
终于，顾灼灼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水潭边，正要弯腰打水，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动，还发出低低的呻吟。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原来是一只受伤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