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新奇的小玩意儿很多，顾灼灼也买了一些。
穿成了个富二代，她也知道，办得起万人宴的人家，自然不会把这些小玩意儿的钱放在眼里，所以也就没有刻意节省。
而张狗蛋就好像顾灼灼的导游似的，走过的是什么江什么河的支流都晓得。
两人也去灯谜处玩了玩，奈何上面的题简单的总被人抢先挑走，无人问津的顾灼灼又一个都答不上来，张狗蛋不识字，帮不上一点忙，到最后只能放弃奖品，又去别处看歌舞了。
一晚上很快过去，两人也走了很久，久到顾灼灼觉得自己的脚都开始酸痛了。
其实按理说，她每日在那剑心院跑跳练剑要耗上大半天，不至于这么容易就累才对。可也不知道怎么的，脚上这双绣花鞋，第一眼见的时候侍女小静夸它精致昂贵，可真的穿了一夜，好像还不如她平日练剑穿的。
想来也是，就好像在现代，有的鞋子昂贵得能顶她一年工资，可却并不是能拿来长途跋涉的，甚至都没法拿来走路，只能走在红毯子上。
可当下顾灼灼又不太好意思跟张狗蛋说，我脚疼，咱们歇会儿呗。
何况周围也没什么可以歇的地方，来来往往都是人。
顾灼灼左看右看，突然发现河边有个卖河灯的摊子，许多人家的小姐和郎君买了河灯，就蹲在河边放灯许愿。
蹲着和坐着，也没太大区别，是以她拍了拍张狗蛋：“诶狗蛋儿，咱们去放河灯吧？”
张狗蛋看了看那卖河灯的摊子，又不着痕迹地瞧了瞧她的脚，点了点头。
他几分钟之前就发现顾灼灼走路似乎有些吃力了，本来他想找个茶酒摊子，就说饿了想吃宵夜顺便歇歇，奈何这一段路上也没找到。既然顾灼灼不介意坐在河边，那自然不错。
顾灼灼去买灯，张狗蛋就寻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他对放河灯也不大有兴趣。
等顾灼灼回来的时候，左右两手都捧着一个河灯。
张狗蛋还愣了一下，只见她递过来了一个：“给你一个。”
“这……”
见张狗蛋还想拒绝，顾灼灼忙说：“我也不能自己放两个，买都买了，你拿着吧，一个也不贵！你不也给了我糕点，一路还给我讲解了许多么？”
张狗蛋想了想，接了过来：“那小的就多谢三小姐了。”
顾灼灼也不在意她那一身绸衣，就在张狗蛋身边坐了下来。张狗蛋还寻思过要不要把外衣脱下来给她垫垫，后来想想，虽说她是三小姐，但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原本的顾灼灼本来也没有那么矫情，自己倒也不必如此舔狗。
顾灼灼的心思自然是在那河灯上。她双手捧着那河灯，轻轻将它放进了水中，双指都沾了些水渍，她也不在意，十指交握，微微低头，是在许愿。
张狗蛋看了看她，双眼紧紧闭着，水边似有一层薄薄的水雾，让她整个人好像都陷在一阵氤氲水气里。
她会许什么愿望呢？是希望自己能顺利在大厨房站稳脚跟？又或是剑术能有精进？再或者……有朝一日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张狗蛋看不出来，只觉得不急不缓的河水带着许许多多闪着火光的河灯而过，朦朦胧胧的光照在她的脸上，似乎在她的脸庞上又染了几分虔诚。
顾灼灼许完了愿，抬眼却发现张狗蛋在望着她。
顾灼灼愣了一下。她感觉现在张狗蛋的眼神和她之前印象里的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他的眸子里平日里都是卑怯和小心，可如今却多了一分深邃，晦暗得叫人看不明白，那四四方方的河灯还被他拿在手里，可就算在跃动的火光照耀之下，那眼眸依然漆黑一片。他好像是在看她，但又好像只是在发呆。
顾灼灼觉得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一样，有些熟悉。
不仅是熟悉，好像还带着些压迫感，让她觉得有些心慌。
“你怎么不放呀？好歹是上元佳节，不许愿吗？”顾灼灼道。
张狗蛋好像还真是在发呆，被她一语点醒，眼神立刻染上了几分恭敬。
“心里的愿望太多，不知道该许什么。三小姐许了什么愿望？”张狗蛋问她。
“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顾灼灼笑着道，“倒是你，愿望多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一个河灯只能许一个愿望，大不了就都许一遍。”
也不是不灵了，主要是顾灼灼满心都是想着自己真正的父母朋友，想着能不能有机会回去，这要是说出来，大概又要被人以为是癔症发作了。
张狗蛋也不追问，了然地点了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将那河灯放在了河里，随意地推了一下。
其实他没什么愿望可许。
若是许愿有用，他此刻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
河灯已经放完了，顾灼灼依然坐着，她想多歇一歇。而张狗蛋也不催，就这么陪着她坐着。
顾灼灼没有去追问他怎么没有许愿，她甚至有些不敢看过去，她怕对面误会，也怕又看见张狗蛋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充满压迫感。
沉默了许久，顾灼灼终于放松下来，心绪神游飘远，无意识间开了口：“说起来河灯，我倒是想起来一件小时候的事情……”
“什么？”
“我记得那年我才十岁，我们一家三口和舅舅一家去玩，是在G市，也有这样的小桥流水……”顾灼灼轻声道，“有天晚上我爹带着我和表妹出去逛，也有河灯，表妹说想玩，我爹很大方，直接掏腰包给表妹买了一个，买完了问我要不要。”
“然后呢？”
“那河灯二十块一个呢，十几年前了，二十块好像也不太便宜……所以我就说，不用了。其实我可想玩了，表妹也就小我四五岁，可我也是小孩呀……”顾灼灼挠了挠头，“其实那个河灯做得挺粗糙的，只有莲花的样式，上面也没有字儿，比起今天买的，差远了……没想到如今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遂了小时候的心意，可是身边却没有我爹陪着了……”
张狗蛋没说话，只是看了看顾灼灼。他自然知道顾灼灼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倒是顾灼灼，说完就立刻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对——真正的顾灼灼怎么会有这么窘迫的时候，想放河灯肯定随意地就买了，她连忙出声补救：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意思是……呃……那个，你你你，千万别跟四庄主……就是我爹说，我癔症又犯了之类的啊……”
说到最后顾灼灼也没法解释，只能自己硬往生病上面套。
“小的明白。”张狗蛋点点头，“或许就是三小姐做的一个梦，三小姐也别太往心里去。”
张狗蛋这人还真是懂事而且温柔。就算牵扯出过诸多误会，顾灼灼也一点没有后悔和他交朋友，她甚至觉得张狗蛋的涵养还高过许多天资聪颖的门下弟子，相处起来更舒服——就是对人太小心翼翼了一些，似乎心里永远放不下尊卑有别。
顾灼灼摸了摸鼻子，还是打算转移一下话题：“也不知道这一路顺着水流过去的河灯，都有多少个。”
“那不如小的替三小姐数数。”张狗蛋说道。
别说数河灯了，就是现在让他站在房顶，去数路上逛灯会的人有几个，他也一样能数得清。这是他曾经被逼着练过的。
“噗嗤。”顾灼灼笑了，“不用不用！我开玩笑的。我就是看着这河灯，觉得身心放松，随口这么一说！”
顾灼灼话音才刚落，巨大的钟声响彻了全城，伴着低鸣，空中升起了火光，在最后一声钟声落下的一瞬，在天空中绽开了烟花。
无数的烟花相继绽起，将整个黑夜照得恍若白昼。
“三小姐，上元安康。”张狗蛋说。
“上元安康。”顾灼灼笑着道。
***
张狗蛋并没有和顾灼灼将烟花看完，看到一半的时候遇上了顾坤玥和顾老太太，还有萧闻雁、秦雨以及顾灼越。
顾老太太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倒是那几个小辈、包括顾坤玥在内，看张狗蛋的眼神里都染着几抹异色。
张狗蛋只能说是偶然遇上了顾灼灼，走得太累了才坐坐，匆匆行礼拜别了。
如今灯会基本也快结束了，张狗蛋本来也就不太想留，今夜通铺里就张狗蛋一个人，能得清净，张狗蛋自然十分愿意，等下次假期估计就得中秋了。
没了顾灼灼这个慢慢悠悠闲逛的陪着，张狗蛋回程的路自然快了不少，就算街上人依然很多，也没阻碍到他半分。
可走到一半的时候，张狗蛋却猛地停了下来。
在人们的笑闹声和祝福语中，夹杂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那是他的鸽子。
张狗蛋左右瞧了瞧，闪身进了一条小巷。
他的嗓子里也轻轻发出“咕咕”的声音，抬起了左手小臂，不一会儿，那雪白的鸽子就降落在了他的臂膀上。
鸽子的脚上绑了一张字条，张狗蛋轻轻取了下来。
这鸟也怪可怜的，分明是上元佳节，却连个假都没有。思及此，张狗蛋掏出些鸟食，喂给了鸽子。
小臂轻轻一抬，吃饱喝足的白鸽就被送了出去，扑腾着飞离了张狗蛋的视线。
确认了周围没有耳目，张狗蛋轻轻打开了鸽子送来的纸卷。
上面的字体苍劲有力，却只有一个字——
“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