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会的前两日是上元灯会，虽说山庄上下须得准备游园会相关事宜，不过到了正月十四，工作大部分已经完成，所有要做的东西、会有的活动以及参与的商铺都已经决定，因此并不会耽误任何，山庄上下也都会去逛逛。
今年就连顾老太太都出了门，家丁侍女们晚上也大都是有假的，除了不得不留下看着庄院的家丁以外，男男女女都会盛装出席。
上元灯会都是热闹的。
白子阳本来对这类太过吵闹的活动都不太感兴趣。可偌大的山庄都空了，想来若是不去未免有些太惹人注意，因此白子阳到底还是去了。
灯会各地都有，最热闹的定然是远京皇城的。远京城是全国上下最繁华的城市，街道宽阔，人口众多，商品也复杂多样，南疆北疆西域甚至是海外来的小玩意儿都有，音乐和舞蹈也花样百出。而入了夜，花车会随着最宽阔的大道游街，好不热闹。
而泠江城的就是另一种风格了。
泠江城作为周边最大的城市，灯会自然也是繁华出众，只不过泠江城内江河溪流交错而过，小桥流水人家作为特色，灯市有许多段也是临着江的，因此还多了个河灯可看，伴着泠江小调，又别有一番风味。
街边卖着的灯造型各异，有的作那莲花盛开状，有的则做成了可爱的白兔样式，圆的方的，都能找到，街上走着的小姑娘，几乎个个都提着一个，和街上头顶左右布置着的灯火，将整个泠江的夜照得恍如白昼。
白子阳对这些花灯本就不感兴趣，至于那些个摊贩卖的糖画、泥人、折扇和簪花首饰，就更不可能让白子阳提起什么兴致了，是以不管路过什么，白子阳都是略略扫一眼就接着前进，走路的速度比旁人都快了好几倍。
直到已经走了一会儿，晚饭都给消化得差不多了，看见路过的姑娘手里捧了袋糕点，突然觉得有些饿。
白子阳一眼就瞧见那油纸上写的摊名，得意楼，回忆了一下似乎刚才路过过，干脆又折返了回去。
得意楼在城中本就有铺子，名气不小，今日是老板来灯会出摊，人气自然也很旺。好在今日重点都在看灯上，摊前虽然排了些人，但也没有过分拥挤。
而白子阳顶着张狗蛋的面皮往那一站，不少小姐嫌恶地挪了挪身子，让他还更快地买到了。
这家店铺白子阳也光顾过，去年夏秋他也来过一次，他最喜欢的是夏天那入口即化的绿豆糕，秋天的桂花糕也不错。泠江城人喜甜，但白子阳却没那么好这一口，这两种最是清淡，微甜而不腻。
可惜现下是上元，冬天都已经快过去了，桂花糕和绿豆糕自然是没有的，白子阳叫老板包了些云片糕和芡实糕，只一小袋捧在手里。
等离了摊时，手里捧了吃食，他逛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下来了，倒是能稍微多看两眼花灯和摊子上卖的物件儿。
路过个卖话本子的摊子时，白子阳停了下来。
他瞧见个熟悉的名字。
走近一看，果不其然，那话本子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
飞花扇与千面影之二三事。
别人都知道飞花扇楚玉笙是沧海盟的盟主，但实际上也是沧海盟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这一切都归功于那几个帮他包装给他做营销的姑娘。
白子阳平日不太管这些东西，只知道许多出自名家之手的楚玉笙画像，每卖出去一幅，就有分成进入沧海盟的口袋。
想到这里，白子阳心里好像知道这话本子是啥了——
同人本。
这楚玉笙的同人本，怎么就和自己扯上关系了？
白子阳心里暗道不妙，忍不住想去翻翻，这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只是手才刚伸到一半，却被摊主给叫停了：
“诶诶诶！你不买就别碰！”
白子阳抬头，撞上摊主有几分嫌弃的表情，开口道：“我不碰，怎么知道这本子值不值得买？”
还未等那摊主答话，一个熟悉的声音闯入了白子阳的耳朵。
“张狗蛋？”
白子阳一转头，是顾灼灼。
今日顾灼灼穿了件桃色的直领齐胸襦裙，因冬天还未过去，外面套了件滚了少许兔毛边的外衣，提了个兔儿灯，配了一套精致的头面，上了个精致的妆容，眼尾带了些许淡红。
大概是侍女替她特意搭的，一眼望过去倒和她那名字十分相配。
白子阳平日里见她，大都穿着练剑时的装束，干练简洁，唯一一次见她穿着裙衫还是她溺水被救起那日。
只是那日因落水，衣衫都湿透了，之后又去客栈躺了小半日，衣服上沾着些泥垢、又皱巴巴的，狼狈极了。
今天这么一看，还真是个精致好看的大家闺秀。
“三小姐。”白子阳微微福了福。
“你在看什么？”顾灼灼往摊子这边看过来，带着些许好奇。
“应当是话本子。小的不识字，想翻翻看里面有没有图，没想到这店家却不准。”白子阳老实道。
“哎哟，我那是因为……瞧你拿着吃食，怕你那手上沾着油污，这摸摸那摸摸，若是摸脏了我怎么卖？况且你不识字，就算有图那你也看不懂啊！”那店家有些尴尬，出声解释，而后一脸笑着对顾灼灼道，“这位小姐，您随意。”
还真是看人下菜碟，白子阳心里有些无语。
顾灼灼没理那店家，只是对着白子阳道：“我替你翻翻吧？这是什么？《飞花扇与千面影之二三事》……？”
你也不必念出来。白子阳想。
白子阳又瞥了瞥其他几摞书，好家伙，还有《飞花扇与成雪刀之二三事》、《飞花扇与清徽公子之二三事》、《飞花扇与我之二三事》。
这楚玉笙还真够忙的。
白子阳也懒得接着看她翻找，就在一旁候着。
顾灼灼这边还没有意识到这都是什么，只以为是些江湖故事，心里还真来了兴致。先前张狗蛋和师兄师姐们也只是粗略地给自己讲了讲，可如果能写成一本书，想必会详尽许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这么多飞花扇的。
想到自己又站在这里这么久，不买些什么好像也说不过去，搞得像自己白嫖人家的话本子似的，思来想去，最后就在其中两本里纠结上了。
“诶，狗蛋，你说，这《飞花扇与千面影之二三事》和《泠江探案笔录》，我买哪本好？”好歹与那千面影白子阳有一面之缘，顾灼灼对他自然多抱了一分好奇。
“《泠江探案笔录》。”白子阳不假思索。
“要我说啊，小姐不如都买了去！都很精彩！”摊主给顾灼灼安利，“两本一起，给您便宜些。”
“行！”有便宜不占白不占，顾灼灼笑了。
***
“三小姐是和七庄主走散了吗？”
等买完了话本子，张狗蛋左瞧右瞧，才发现附近没有顾坤玥和秦雨的身影，老太太自然也是不在的。
“小姑姑和祖母遇见了人，好像是小姑姑平日走生意认识的，游园会也有合作，就和他们一道走来着，我插不上什么话，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刚好大师兄过来邀秦师姐逛灯会，我就和他们一起了，哪知道……咳……”顾灼灼对着张狗蛋使了个眼神，“我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好多余！这不刚才见着你了，我就溜过来了，和你一起做个伴儿也行呀。”
等说完这话顾灼灼才反应过来，人家大师兄大师姐孤男寡女逛灯会好不浪漫，自己和张狗蛋好像也是一男一女啊！她明明已经受过顾坤玥的提点，和张狗蛋应该避嫌，可团圆宴那日忘了不说，今日竟然又给忘了——
如今又搞得好像自己是专门来找他逛灯会一样……这张狗蛋会不会真的误会啊？！
古代人脸皮薄，更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这要是真的误会了，那可真就糟糕了。
思及此，顾灼灼面上露出了一些窘色。
反倒是张狗蛋瞧着她的神情，倒是突然对这姑娘的心思了然了——她反射弧也真够长的。
不过既然她口味并不独特，张狗蛋倒是没有心理负担了，他瞧了瞧自己手里的糕点，往顾灼灼那边递了递：
“三小姐可要尝尝？剩下这几块小的未曾碰过。”
瞧着他递过来的糕点，看起来小巧精致，带着一股清甜。美食当前，顾灼灼心里的窘迫瞬间消散了大半：“这是……？”
“这是方才我在得意楼的摊子那买的，芡实糕和云片糕，得意楼在泠江城名气大，糕点可是一绝，就连老太太也十分喜欢。”
顾灼灼拈了两片云片糕，放入嘴中，糯米的轻软伴着芝麻的香气瞬间袭来，在嘴中绽出甜味，却一点也不腻。
“好吃！”顾灼灼眨了眨眼睛，眼底都是惊喜，“刚才我好像也路过了那摊子，只是方才买了个糖人还没吃完，摊子前人又多，就没买，差点错过了！”
“三小姐喜欢就好。”张狗蛋笑了笑，“接着逛吗？”
顾灼灼点了点头，和张狗蛋并排朝前走去。
遇都遇上了，就先这样吧。顾灼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