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灼万万没有想到，大年初一的夜晚，她竟然在房里啃着笔杆子加班。
她那和蔼可亲的小姑姑根本没有给她机会拒绝，先是一顿猛夸她心思灵巧，后又说离正月十六只剩下了半个月须得抓紧，而后晚膳便来了。
是昨日那道寿喜锅，不同的是，顾坤玥吩咐厨房在菜品里加了肉——上好的牛肉，白色的油脂如同细雪，片得极薄，一看就是出自汤顺之手。
顾坤玥顺势开始把话题转移到了这寿喜锅上，说之前听汤顺说，锅里加牛肉也是美味至极，今日便叫他准备了。
如此这般，三人便用起了晚膳。直到她离开时，顾坤玥才笑眯眯地又说：“好好写。”
这小姑姑，果真厉害。
其实顾灼灼本来也就没打算拒绝，能参与策划这么一桩大事，说明顾坤玥看重她、信任她，本就是她提出来的点子，由她去细化也是应该的。
可问题是，顾灼灼就算在现代时也没写过什么策划方案。她做过最多的策划就是策划自己每期的视频该拍什么，可那到底是自己个人的东西，拿个草稿纸随便写写思路就能开工了。
而更难的还在后头——
等顾灼灼拿起毛笔，往纸上写字时才发现，自己的毛笔字可真是一言难尽。
也不知道写废了几张纸，策画案三个字才终于写得能看些。
这里又没有网络，她甚至不能去搜一搜范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桌上的灯油都快烧干了，桌上和地上揉成团的废纸到处都是，顾灼灼面前的纸上还是只有“策画案”三个字。
顾灼灼一直不睡，替她磨墨的小静自然也在一旁一直陪着她。困意席卷而来时，顾灼灼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小静，几时了？”
“快寅正三刻了。”小静瞧了瞧房中的铜壶滴漏，答道。
“这么晚了……我困了，要不咱们先歇一会儿，等起来我找小姑姑要一下前些年的策画案吧。”顾灼灼打了个呵欠。
小静刚想答应，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叫了一声：“糟了小姐！”
“怎么了？”顾灼灼抬脸望她。
“小姐，卯时您还得去剑心院练剑呢，就算不提前去，卯正三刻晨训也开始了……竟然将这事忘了，早知道该让您早些休息的。要不小姐您歇息，小的、小的去剑心院领罚吧。”
顾灼灼一愣。
完了完了，歇了两天，她把练剑的事情直接抛到脑后去了。今日练剑可就恢复如常了，她甚至都没法等晨训结束回来补觉。
“今日哪位庄主在剑心院？”顾灼灼问。
“应该……应该是四庄主。”
顾灼灼扶额，自知是没办法翘了，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不歇了，还是去练剑吧。咱们走。”
“可是……”小静本还想让顾灼灼歇息，见顾灼灼坚持，也只好改口，“那小姐，先更衣洗漱吧。”
顾灼灼往铜镜里一瞧，她脸上还有些许墨渍。
***
出门之前，小静甚至还用了些脂粉给顾灼灼遮遮她那黑眼圈，可是练习剑法的精神状态却是顾灼灼装不出来的。
为着做菜忙了一整日，昨晚满脑子又都想着那游园会的策画案该怎么写，顾灼灼前几日记住的那几式剑法练得更加磕绊了。
而此时她又困倦，恍恍惚惚，甚至连身后有人讥笑她都没听见，木讷地舞着剑。
顾坤和为了提醒她，嗓子都快咳坏了，她都没什么反应，到最后只能皱着眉头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灼灼！”
顾灼灼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剑都差点掉在了地上。抬头就看见顾坤和双眉紧蹙，胡子都快翘上天了，一脸气相，忙低下了头。
身后又是嬉笑声。
顾灼灼听见后面一个声音说：“哎哟，三小姐这是身在练剑心在厨房呢！张狗蛋，你可真有福！”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悄悄抬眼看了看顾坤和，他更气了！顾灼灼忙将眼睛移开，接着盯着自己的脚尖。
“昨日一夜没睡？”
顾灼灼点了点头。
“就为了你小姑让你写的什么策画案？”
顾灼灼一惊，怎么顾坤和连这都知道了。没办法，只好又点了点头。
“可有写完？”
顾灼灼老实摇头。
“写了一晚上，怎的还未写完？”
顾坤和是不是又要用这事编排她了？顾灼灼心理五味杂陈，但也只能开口解释：“我……我之前未写过……”
顾灼灼只听得面前的男人似乎是叹了口气：“今日再允你歇一日。但明日须得加紧练习，若是依旧魂不守舍，申时就莫要想着去大厨房了！”
这话让顾灼灼愣了愣，细细琢磨才想明白，顾坤和不仅表明了平日只要不耽误练剑申时就可以去大厨房，甚至还给了她一天假去写策画案！
顾灼灼抬起头，看到顾坤和依然保持着那生气一般的表情，不知为何，如今看着反倒是有些可爱了。
顾坤和见她不说话，眉间的川字又深了几分：“还愣着做什么！”
“那、那灼灼告退！”顾灼灼连忙将剑收起，作揖道，“明日灼灼一定好好练剑！”
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顾灼灼匆匆离开了剑心院。离开时还听见巫峡又在那说些什么，但此时顾灼灼心情大好，甚至都懒得在心底和他计较了。
这么一折腾，顾灼灼也不困了，清醒得彻彻底底。她只想快些把东西写完交给顾坤玥，然后再好好睡一觉。否则大概也睡不踏实。
只是该怎么写，却依旧令人犯愁。本想要不直接改道去找顾坤玥，可现下天才蒙蒙亮，顾坤玥又不需要晨训，不晓得起床没有。
思来想去顾灼灼还是往自己的小院走去，等到了门口，却发现昨日来寻她的那个小厮正候着她，手里似乎还拿了些书册。
“三小姐。”那小厮向她行礼，“小的是来给三小姐送东西的。”
“嗯？什么？”
“四庄主方才派人来说，三小姐还未曾写过策画案。昨日七庄主歇下前叮嘱，若是三小姐需要，就将前三年万人宴的策画和记录交给三小姐作参考，是以四庄主派人来，小的便立刻赶过来了。昨夜七庄主还托小的带话，忘记了三小姐乃头一次参与策画，还请三小姐见谅。”说着，那小厮将手中的书册递了过来，“一共六册，待三小姐写完，一并交还七庄主便可。”
“那便多谢七庄主了，简直解了我燃眉之急。”顾灼灼连忙接了过来。
小厮看出了她急切地想回去动笔，便匆匆告退了。
顾灼灼瞧着手里六本书册，心里简直感动得一塌糊涂：这原主的老爹，果真还是疼闺女的。
事不宜迟，她大步赶回房，也不换衣服，直接便开始翻看起来。
前三年万人宴的策画案都是顾坤玥亲自写的，开头只草草描述了万人宴的目的和意义，之后便是前期准备、宴会流程和后期工作，详尽无比。
至于那记录，不仅详细写明了每一步工作的过程、罗列了菜谱，更圈注出了活动举办过程中与策划时相左的部分，也记录了诸多发生的意外和问题，写明了花费金额、遗失物和废弃物，甚至就连运走了多少车泔水都提到了。
也是看过之后顾灼灼这才知道，原来往年的万人宴，不仅有泠江官府的照拂，和许多泠江城内的酒楼、米庄、甚至是瓷器铺子都有合作。
这倒是也给了顾灼灼灵感。
要想真正办起个巨大的游园会，所有的摊子棚子做的小吃小食若是都由天湖山庄提供，恐怕会有些难度，可若是与城中的商铺有所合作，那就不一样了。
有了范本和灵感，顾灼灼思路瞬间清晰明了了起来，提笔便开始书写。
***
顾灼灼紧张地瞧着顾坤玥翻看她写成的册子。
今日她久违地体验了一回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的感觉，上一次如此这般，还是在家剪辑视频的时候。
等顾灼灼写完这策画案时，竟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而她一整天都没有吃饭。期间小静也劝过她，可她不愿意中途停下，到最后竟然将两顿饭全搁凉了。
可她现在心里想的却不是吃饭，而是想听听顾坤玥给她的评价。
顾坤玥看得不快，看得出来她很认真地在翻，现下已经到了最后两页纸了。顾灼灼此时就好像一个等待着领导评价工作的打工人，手心都被捏出了汗。
而顾坤玥也在这时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不错。灼灼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就连许多细节都言及了。”
顾灼灼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多亏了小姑姑送来的范本，灼灼看了受益匪浅。”
“只不过你的字，可真是还得再练练。”顾坤玥看她还得意起来了，假意板起脸道，“还有，下次可不能偷懒了，里面许多字都偷工减料地写，误字圈画也很多，是以这策画案还需重新誊抄一遍，否则届时和记录案比对起来不太方便。不过你今日辛苦，誊抄就由我来吧。”
顾灼灼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忙道：“谢谢小姑姑。下次我会注意的。”
其实刚写完的时候，她还沾沾自喜呢，独立完成了整整一册子游园会的策画，她的毛笔字比起昨晚可是长进了不少，虽说比起顾坤玥娟秀的字体依旧是没法看的。
至于顾坤玥说的偷工减料……其实是因为顾灼灼还不习惯写繁体字，其中有不少她不晓得繁体写法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写下的简体中文。最开始若不是小静提醒，策画案三个字里她都有一个字要写错。
好在顾坤玥辨别之后似乎能明白，这让顾灼灼松了一口气。脑子里甚至还在想：这大概就是中国人的天赋，脑子里自带繁简和通假转换。
“到时候其中一个摊子交给你可好？你想一种吃食，全权由你负责。”
“好！”
谈话到此，顾灼灼也彻底放松下来，而她那空空的肚子也立刻开始叫唤了。
顾坤玥听得这声惊天巨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饿了？刚好是该用晚膳了，不若留在我这里一道吃吧？”
“嗯！”顾灼灼也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