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皇上是个小心眼，他和我从小竹马竹马，却互相看不顺眼对方。
小时候，打不过我就喜欢向大人告状，这点至今延续。
他把我召到宫中，成堆的奏折像座小山。我右脚刚买进书房的门，一顶上好的夜光杯被扔出来，碎成了八十八瓣，散落在我脚边。
我：“皇上，一天不见臣，就这么大火气。”
李公公等一众太监不敢抬头直视圣颜。
皇上：“你昨日无故不上朝，成何体统。”
我笑笑：“这么好的夜光杯可是匈奴王的贡品，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那匈奴王骁勇善战，若不是我机智勇猛，哪里有大燕现在的安生日子。
司徒静安：“都退下。景玉上来回话。”
我跨了一步，站到了他的身侧：“呦，怎么多公文，看来皇上今日很繁忙啊。”
笔杆被司徒静安握得生紧，他翻了一白眼，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的我害怕。
我沉溺玩乐的丑恶嘴脸伤害了皇上为民为国的伟大情怀，他下了一道诏书。
呵呵，皇上果然不是我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他很关心我的身体健康，决定把我调到刑部，与刑部尚书一同办理一张悬案。
对，办那种一个月回不了三次家的京城悬案。
14
在我风餐露宿，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追击逃犯的日子里。白花花搬进了后屋的小院。这还是元宝又回偷偷给我送东坡肉的时候告诉我的。
白花花是我母亲第十二个妹妹的第二个女儿的第三个儿子生的嫡女。
无论如何，一声表妹是叫得的。
白姑娘很讨老王妃喜欢，小住上几日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我就没往心里去，照样每天风里雨里，满城找人。
好不容易，杀人犯被锦衣卫擒拿。我和刑部尚书一同升堂判案。皇上龙心大悦，特许了我三天休沐，让我和家中妻子寡母共享天伦。
15
我换好衣物，刚一回府，就听说夫人偷了白姑娘的玉镯子。
母妃遣了王婆婆领我去后屋断案。
我脸色铁青，一路上，王婆婆也不敢多嘴。
整挺好，上朝要断案，下朝了还要断案，那身刑部的衣物就不该换啊！
还没进院门，里面的吵闹声简直直破云霄，我两眼一黑，想起了父亲在世时，几十路小妾配房花魁之流乌央乌央的跪在地上求父亲主持公道的样子。
王婆婆见我不说话，也不敢催促。
终于，我耐着性子进了房门。
我的表妹犹如饿狼扑食，精准打击，抱住了我的手臂来回晃：“林哥哥，你可回来了。你和姑妈可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会堂之下，楚楚身着一袭鹅黄烟纱裙，背挺得直直的跪在地上。藕粉不知所措的站在母妃身侧，眉头紧皱。
母妃体谅我近日操劳，让王婆婆给我摆了一张椅子。
我：“夫人，我只问你一遍，这镯子可是你拿的？”
夫人：“不是。”
不是就对了，我也不信。夫人平素以妙笔生花为名号，写下了轰动全京城的话本，酬劳都快比我一年的俸禄高了，又怎么会拿着劳什子玉镯子。
白花花大怒：“林哥哥，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信她！”
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打着哈欠道：“我信光！”
藕粉和夫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逗笑了我，却也激怒了白表妹。
白花花口不择言：“光是谁！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贱蹄子和我抢。林哥哥！小时候姑妈可是让你娶我的啊！”
有这出？我斜眼看向母妃。
母妃老神在在，喝了一口铁观音，如座真菩萨纹丝不动。
白花花见无人理她，气得哭了起来：“姑妈，姑妈！”
母妃放下茶盏：“王婆婆从库房里把王爷送我的白玉镯子送给白姑娘，再找个婆子送白姑娘出府，王爷这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白花花：默。
16
经此一事后，我和夫人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
感谢白表妹，祝表妹全家一生平安。
嘻嘻。
17
夏末秋初。
我留在宫中的时候越来越少，皇上也说我不务正业。
为了给司徒静安的休闲时刻增加些趣味，我偷渡了一册新话本入宫，书名是《王爷再爱我一次》，讲述了一个美人和战神王爷的故事。
听李公公说，皇上看完之后，气的把书摔了，还骂道：“狗东西！”
朱雀殿，宫墙边，杂草旁。
我听毕，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塞到公公手里：“下次记得写下皇上的神态，大大有赏。”
夕阳西下，我和公公相视一笑，懂得都懂。有皇上劳于政务，不得空，其他人就闲了。
我心里暗笑：呵呵，司徒静安。有了夫人，谁要手足！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反正我不傻，嘿嘿嘿嘿嘿嘿！我挥一挥衣袖，毫不留恋的出宫而去。
18
夫人怀孕以后，就不大爱动。
连话本都不写了，每天就在院子里嚎叫，要喝冰镇酸梅汤。
酸梅容易，冰却难得。
全京城上下，也就皇上私库里有些存货。就算如此，听着夫人上吐下泻的动静，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大清早，我在御书房和皇上谈条件。
我：“十块冰，一个案子。”
皇上头也不抬：“五个。”
嘶，我这暴脾气就上来了，一个就已经如此难搞，五个还了得？这家伙是半点亏都不吃啊。
我：“三个。”
皇上合上一本奏折：“六个。”
李公公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我的拳头举起来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司徒静安真当我不敢打他。但想了想在家难受非常的夫人，我狠心答应：“成交！”
司徒静安抬起头，露出一张不怀好意的笑脸：“景玉可真是为国为民的好王爷啊！”
忍住，一切为了夫人。
我皮笑肉不笑地告退，出宫的路上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喜鹊叫住。
喜鹊：“王爷万福金安，皇后娘娘让我来传个话。上次那本《本宫武术天下第一》还有没有下册，娘娘想今晚就看到。”
上天给我的好机会！我深思熟虑下，让喜鹊给娘娘传话：“家妻今日身体欠佳，只有宫中内库的冰方可解除病灶，喜鹊姑娘可明白？”
喜鹊脸色一变，俯身道：“喜鹊知晓，我这就回去给娘娘带话。”
第二天一早，一夜好眠，我伸着懒腰等在王府门口，连平日里嫌弃不够威猛的两只石狮子，瞧着都有几分可爱。
元宝：“王爷，咱们在这等什么？”
我笑笑：“等个好东西！”
不一会，远远来了一辆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马车，上面还坐着我的老熟人——李公公。
李公公灵活地跳下马车，掀开帘子，里面的寒气瞬间冻了我的脸。在元宝的惊呼中，我才看清马车中装了两大桶冰，散发出白色的雾气。
我满意地点点头：“李公公，昨日皇上睡得可好啊？”
李公公面无表情：“皇上让我告诉王爷……”
我：“嗯？？？”
李公公咳嗽了两声：“王爷，冒犯了。”
他说罢，自丹田运气，仿佛要吐出经年的老痰：“呸！你个阴险狡诈的狗东西！”
听到来自宫中某人亲切的问候，治好了昨日清晨的头痛。我洋溢着笑容送走了李公公，把冰块运到后院让厨娘制成冰镇酸梅汤。
夫人服下后，果然有奇效。
此番，是我赢了。
18
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大的哥哥叫豆豆，小的妹妹叫莎莎。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够霸气，却被夫人一票否决。
难为母妃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或许和那三碗绿豆沙有关。
头晚，我被两婴儿吵得睡不着，晚上趁着夫人、奶娘和丫鬟们不备，溜到了书房去睡。
第二天清早，夫人揪着我的耳朵问：“你个没良心的，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还不满意了？”
我耳朵被拽的生疼，惊呼道：“满意满意，夫人我可太满意了，我现在有女儿了，我这就进宫去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
一个闪身，我在夫人的叫骂中逃出了府，拍了拍胸口，上了马车。
我立于朱雀殿上，滔滔不绝地向司徒静安这小子念叨了一个时辰我的女儿有多么可爱，她的皮肤是多么光滑，她的眼睛是多么明亮，长得又是多么可爱。
满朝文武皆知，皇上一共有四个皇子，却没有一个女儿。他曾下令，若是哪位后妃诞下皇女，便册封为贵妃。
听李公公说，这次皇上又砸了十五个夜光杯。梧桐苑外，我跪在搓衣板上摇头，听元宝向我转述皇上的脸部微表情，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心想司徒静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砸东西，越贵的越爱砸，这驴脾气一点没变。
19
若问我，夫人和母妃的关系如何缓和下来的。
那就要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说起了。
有一日，王婆婆收拾我俩的寝室，从床垫下发现了一册话本。献宝一样，递给了自己的女主子。女主子没有赏她钱财，也没有打他板子，而是默默地在某日饭后，背着夫人拉着我的袖子，难为情地说：“新儿啊，这话本后面的未完待续是何解啊？”
我向母妃解释了夫人的真实身份，并向母妃科普了连载和完结的区别。
母妃当场痛心疾首：“连载文，狗和王爷都不看。”
多么痛的领悟，我想起我第一次看连载文追更的那种痛苦，每天恨不得蹲在夫人身边，一字一句的看着她写完，再印刷成册。
我拍了拍老母亲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说儿子会尽一切努力催更的！
母亲与我执手相看泪眼，把我送到了梧桐院门。
后来——
我们打麻将从来没有四缺一了。
20
我们婚后的生活平平淡淡，但也不是没有跌宕起伏。豆豆和莎莎六岁那年，我、皇上、皇后、贵妃娘娘打麻将。我输了，只好将豆豆抵押给司徒静安这个小人。
晚上，我跪在搓衣板上，夫人坐在太妃椅上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藕粉拿着烧火棍站在右侧。
夫人吐出瓜子皮：“你说说，你哪错了？”
我哭丧着脸：“我不该和皇上打麻将不带你。”
夫人：“哦？呵呵，你再想想。”
不对吗？我想了又想说：“我不该拿豆豆当做赌注。”
夫人食指弹了我的脑袋壳：“错了！你应该把他们两个都当做赌注！自从有了两个小的，你说说你花了多少精力在我身上？你知道我多久没有休息过了吗？”
我恍然大悟。
偷听父母吵架的豆豆偷鸡不成蚀把米地假模假样哭了出来，叫着：“母妃不喜欢豆豆了，我要告诉祖母。”
我：“年级轻轻，就知道告黑状，好好和你妹妹学学去。”
我从姗姗来迟的奶妈怀中抱过豆豆，不顾小孩哭闹连夜差使元宝把豆豆送进了宫将功抵过。
元宝说皇上就知道了我们的好意，并把我的俸禄扣到了明年。
问题不大，我放话给李公公，请皇上皇后帮我们保管一年豆豆和莎莎这两个混世小魔头。
趁皇上尚未反应过来，让御林军封锁城门。我和楚楚收拾好行李，坐上北去的马车，和藕粉挥手告别。
小道上，我骑着白马，唱着歌。
夫人掀开帘子问我：“林从新，北境真的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吗？”
我：“我哪敢骗夫人啊。北境有最烈的酒和最美的草场，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夫人：“哼，最好有，否则……”
我：“否则什么？”
夫人笑着：“否则你就死定了！”
帘子垂下，日头渐弱。欢声笑语间，我们一路向北，朝着未知之地而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