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啊,你在家养养身体,小爷也能松口气儿了。”
乾安点头,“要不然我都要做病了,天天看你为了不相干的灵体去送死,太糟心了。”
“怕啥?这两回都不用我亲自去死了。”
我大拇指朝后车座一送,“妹妹我都加持出代表身份的纸人了,你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那你该受罪不还是一样受罪?”
乾安一脸闹心的嘀咕,“纯纯大冤种。”
我不在意的笑笑,见快到零点了,又发了一波拜年短信。
出门前我就给爸爸去了电话。
互相重复的仍是那三个字,‘挺好的’。
不过倒是有个小小的收获,通电话的时候,弟弟在那边奶声奶气的问爸爸在和谁说话。
爸爸回了他一句你三姐。
弟弟居然在那边喊着,“三姐!应应三姐!爸爸,我也想跟应应三姐说话!”
我当即红了眼眶。
没待应声,电话便被爸爸仓促的挂断。
我明白爸爸是怕我想家难受。
他私下里和齐经理联系的比较频繁。
清楚我这败气会随着年岁增长发作的越来越厉害。
因此爸爸比我自己还怕我接收到情意,大过节的在鼻血横流。
别说弟弟的一声应应三姐了,连凤姨想要单独跟我聊聊他都不同意。
现在爸爸一和我通电话,翻来覆去的也总是那几句,三儿,你别惦记家,家里哪哪都好,你在京中要好好学本事,咱就剩四年了,熬过这四年身体就好了。
我懂得爸爸的苦心,也没把电话再给他回拨过去。
知道他们过得好就可以了,他们好,我就好。
老实讲,我现在都有点抗拒过年过节了,因为一到年节总会加倍的想家。
无论是看电视还是听电台,里面都是欢声笑语。
歌颂着亲人团聚,阖家欢乐。
然而当梦想照进现实,只会让内心更加寂寥,想屏蔽掉都不成。
默默调整好情绪,甭管咱心情啥样,发出的短信都得洋溢着新春的喜悦。
新的一年大吉大利,不念过往,只慕余生,愿你三餐烟火暖,四季皆安然。
编辑着短信一条条发出去。
看到‘孟容棠’三个字指尖还是抖了抖。
自从在二楼凶宅那晚咽气后飘到他家。
我们再没有任何联系。
他好像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当然,依照孟钦的骄傲,他也不可能对我多加在意。
新闻也没再报道过他的婚事。
自打我出监,他要订婚这茬儿便销声匿迹了。
不得不感叹大企业的钞能力,连个公开声明都不用发,媒体们直接集体失忆。
没谁再去报道孟钦是否要举办订婚典礼,这件事无波无澜的便过去了。
我更跟局外人没两样,日常该干啥干啥,巴不得这事儿赶紧翻篇。
为了遗忘他,我连财经新闻都不会多瞟一眼,唯恐看到辉歌俩字心绪起伏。
只是我越努力的去忘,幻视幻听好像就越严重。
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看到他,有时是在家里的书房,有时是在客厅沙发。
但我很清楚那全都是幻觉,因为我看到的孟钦都是在朝我笑。
他还会叫我应应,眸底柔和,温雅俊逸。
而且我不光能在家里看到到孟钦。
偶尔也会看到爸爸,看到凤姨在厨房里给我做饭。
他们无一例外的都会对着我笑,唤着我的小名,很亲切,很温柔。
只是当我做出回应了,他们又会像烟雾那般消散不见,徒留我在原地失神,然后自我安慰般发出一记笑音。
没关系的。
谁还没个幻觉呢。
我想,我只是脑子生了一点点病。
别让家里的哥哥们知道了就好,时间长了总能自愈。
顿了顿,我滑过孟钦的名字,中规中矩的给苏清歌发去拜年祝福。
一大圈短信发完,我无声的吐出口气,眼一抬,不禁抖擞起精神,“来了。”
乾安也在忙活着拜年大业,闻声收起手机随着我的视线看出去,“目标灵物出现了?”
我嗯了声,拿过香碗放到仪表台上,利索的上起香,同时闭目冥想着先祖塑像。
咬破中指掐诀,在掌心画出符箓,增加威猛之力。
感觉到气息贯通全身,我抬手朝着乾安的眼皮上一点,“哥,你先歇着,我过去会会。”
呼呼~!
车门一开。
冷风就横扫起面门。
我掖了掖鬓角的碎发,哈着白霜,踩着高跟鞋朝十字路口走近。
时间已过零点。
正是举家欢腾的时候。
马路上空空荡荡,影子在身后拉的老长。
诡异的是,不远处有个男人却在斑马线处来回横过。
走路的姿态很奇怪,脚尖点地,脚跟高抬。
最具难度的是他腰身还弯的很低,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我走的很慢,下巴埋在围巾里,掀着眼皮一边打量他,一边给宗凌大哥发去报备短信。
毕竟这周围的监控很多,动静要是闹大了,我也怕再把自己送进去。
提前打好招呼,省的给公桉人员添麻烦。
想想也是憋屈,咋说咱也是为交通安全做贡献。
每解救一个困灵,咱就是解救一个要被抓的替身。
可这事儿要是摆在明面上,那我还真说不清楚,没谁会认为我是在做好人好事。
要是不面面俱到了,搁监控里一瞅我就不像好人,干的也不像好事儿,不抓我抓谁?
姐妹的硬伤就是没法让人理解,说一千道一万,也是得亏咱背后有人,宗凌大哥说话顶用,要不然我即使有这份心,也不敢使这份力!
咔哒~咔哒~
夜很静。
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在斑马线处游荡的男子像是闻到了猎物的味道。
他顶着一张血渍呼啦的脸看向我,步伐虚浮的朝我飘来。
我没什么表情的站在信号灯旁边,如同闲溜达的行人,低头看着手机。
耳后传出呼哧呼哧的低音,糙哑的男声响起,“小姑娘,你看到我头盖骨了吗?”
“?”
我挑眉看过去。
就见一个男人耸肩低头的站在我身后。
他那头顶上方像是个空碗,里面是带着纹路的豆腐脑,乍一看真热气腾腾!
许是见我没什么反应,男人抬起红鲜鲜的脸,血还顺着下巴流淌着,“疼啊,头盖骨都碎了,我找不到了。”
别说。
看着都疼。
我琢磨了两秒,惊吓出声,“啊!有鬼呀!”
血葫芦似的男人阴森森的笑了,眼见有车子开过来,他对着我伸手一推,“去死吧!!”
我吱哇乱叫着躲开他的推搡,腰身都拧出了s形!
男人始料未及。
自己倒是躬身栽歪了出去!
阴风乍起,不远处开来的车辆也没有选择穿过信号灯,而是在十字路口中间玩了个炫技版的大漂移,轮胎擦地声呲呲连响,悍马大吉普像冰嘎一样的原地转了圈,停稳后远光灯直接锁定了男人!
如同舞台等效!
给你全部的画面!
“啊!!!”
这把换男人叫唤了。
嚎的是声声凄厉,玩的是血色浪漫。
他貌似是很怕被车子撞到,脑壳里的红色蛋液飞溅,双手还挡在自己脸前。
我站在道边静静地看他,“喂,你是想抓我做替身吗?大哥,我天生阴阳眼,不怕鬼的。”
男人被大灯照的像是显出了原形,嚎叫声中,五官面容直接塌陷。
跟碗口一样的脑壳还不断的朝外晃荡着红色大米粥!
我微微咧着嘴,这大哥死的是挺惨,被坦克给撞了吧!
念头一出,那大哥就疯了般朝我扑来。
像极了要跟我决战紫禁之巅!
我早已习以为常,别看他们死的都很难看,个保个好面。
打法更是简单粗暴。
能动手的情况下人家绝不动口!
我步伐朝后一退,习惯性的想要钳住他的手腕。
谁料这大哥玩了个出其不意的绝活,顶牛!
就见他张牙舞爪的冲到我身前,重心猛地压低,我真没想到他会用头顶我,一爪子猝不及防的掏进了他四开大敞的天灵盖里!
哎呦我去!
一刹那的感觉活像是掏到了煮烂的八宝粥,黏糊冰冷,膈应的我灵魂都跟着抽搐!
好死不死的是那男人还抬起脸看向我,血红的眼神竟然流露出暗爽,“你找到我的头盖骨了吗?”
猥琐的你!
我去你奶奶个腿儿!
姐妹瞬间爆炸了,我瞅你长得好像那头盖骨,今晚非得给你打到脱胎换骨!
砰~!
不远处传出关门声响。
乾安重新把车停靠到路边,望着我的方向还眼露同情。
咱也不知道小老哥在那同情谁,反正我是一秒钟都受不了这困灵了!
手从他脑壳里一掏出来,我顺势就掐住他后脖子。
大衣在身下翻飞。
弓膝不断的锤向他胃俯。
嗷嗷!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在虐待啥野生动物!
没多会儿我就打红了眼,扯着他肩头用力一甩,砰~!的声音响起。
男人摇晃着脑子里的浆液,重重的撞到旁边的信号灯杆子上!
腥臭的粘液喷了我一脸,我愈发的控制不住情绪。
脊背的口子像是撕开缝隙。
沼沼的黑气在我背身处咆哮升腾。
思维有片刻的空白,我嗓子里还发着低吼,来啊,本事呢!
见他靠着信号灯杆子滑座在地,我提着他肩膀又将他拽了起来,拳头对着他面门一挥——
男人随即变成了一副正常模样,双手还做出投降状,“阳差大人,是我有眼无珠,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我呼哧着粗气,正对着他的眼,僵僵的动了动脖子,“你头盖骨呢?”
“碎、碎了。”
男人虚虚的低下眼,“被车子给碾碎了。”
我缓了几秒,思维一点点的明晰,跟着松开了手,“那你还记得生前的事情吗?”
“不记得了,我头很疼,很冷,阳差大人,我只想找到头盖骨……”
男人略显无助的蹲在地上,“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找不到头盖骨,我脑袋就像浆糊一样……”
我低下眼看他,即使他面貌恢复正常,那头顶还处于漏风状态。
顺着‘碗沿’再朝里一看,红鲜鲜的一团。
不能说像浆糊,分明就是浆糊!
这情况别说他百分百啥都想不起来。
哪怕他能想起来,搁这大马路上也没法起坛。
得!
献身份吧!
“我送你离开你愿意吧。”
“送我离开?”
男人像是没反应过来,“去哪?”
“千里之外。”
“……呃?”
男人萌萌哒的样子,“这地方怎么有点耳熟呢。”
完。
跑偏了!
我拽了拽神经,正色道,“送你魂归地府,这样你就能重新拥有头盖骨了,你愿意吗?”
不是我给他画大饼,只要去到下面,有了正式籍贯,那基本啥都不是事儿了。
“我愿意!”
他这一激动,脑壳又要冒漾了!
“阳差大人,你要是能把我送到下面,大恩大德……”
“不用不用,我举手之劳,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报答。”
我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言,什么‘恩重如山’,‘恩高义厚’这类词我这些日子都听麻了。
但有一点咱得承认,困灵都有个特别好的品质,横的时候是真横,可只要服你了,人家立马能拿出好态度,都是能屈能伸型,并且不玩虚的,凡是我送走的,过后都会给我托个梦。
有的还会特意上来一趟当面对我表示下感谢,这也是我愿意用身份去献祭的原因。
蹲身到男人身前,我对着他前后一阵交代,“一会儿就这么做,明白吗?”
男人看我的眼神依旧是熟悉的难以置信,“阳差大人,你居然要替……”
“没关系的,你不是我这么送走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坦然的看他,“咱们得打个配合,这样你能顺顺当当的离开,我也好早点回家,能做到吗?”
男人懵懵的点了下头,“我倒是能做到,就是怕……”
“放心吧,只要你干脆果决点,肯定能好走!”
确定他没问题了,我招手叫来乾安,附到他耳边再继续叮嘱,“可以吗?”
乾安听完就跟吃了苍蝇一样,腮帮子紧绷着,想说什么,却猛地出拳砸到了信号灯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