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秋姨一脸蒙圈,“吃糖?”
我看了眼远处的山,三下五除二的撕开糖纸,糖块儿直接塞她嘴里,“这糖特好吃,您尝尝!”
艾秋姨稀里糊涂的咂摸起味道,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着点头,“嗯,是、是葡萄味儿的。”
“对,葡萄味儿的,多子多福……”
我脊背一僵,无端想到超市老板娘的话。
那天她随手拿出这颗糖,还说我和孟钦会生下龙凤胎……
一语成谶啊!
我的确是怀上了龙凤胎。
只不过绕了一圈,女儿没了,儿子也被我给了艾秋姨。
艾秋姨吃着糖亦像得到了开悟,双眼不自觉的睁大,“应应,这颗糖是不是有什么说法,我怎么……好像能听到小孩子的笑声呢,还是,小男孩儿!”
笑了?
我牵了牵唇角,他笑了就好,笑了便说明他很满意我给他找的妈妈。
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小龙舅和艾秋姨求子数年,等到孩子降生,必定会极其疼爱他。
而且他做了小龙舅的孩子,跟我依然是亲戚,并没有真正的离开我。
挺好,他还长辈分了,从我儿子变成弟弟了。
临了临了,我亦算了结了一桩心事,不需要再去忧心他的未来了。
“舅妈,这汤药你先别喝了,等到小龙舅回来,只要你们同房,你很快就能怀上孩子。”
我努力的笑着,眼睛却莫名其妙的湿润,“这孩子还非常优秀,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说完,我颔首告别,转身正要离开,艾秋姨却一把拉住我,“你真是应应吗?”
我眼泪忽的落下,微怔的看向她,“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
艾秋姨神色复杂道,“送子观音?”
我嗓子里发出一记笑音,幸好还戴着墨镜,不怕被艾秋姨发现掉泪,“舅妈,你和小龙舅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当年我在镇里读初中,小龙舅就时常照顾我,他像我亲舅舅一样,后来我离开家,这些年家里也一直靠你和小龙舅帮衬,若我是神佛,就应该保佑你们夫妻俩心想事成,这是你们的福报。”
音腔一顿,我耳边突然响起自己曾经的声音——
“清风明月照高堂,积善人家福寿长,贵人送来麒麟子,金榜题名状元郎。”
那回给艾秋姨批完八字,小龙舅还跟哥哥们喝多了,我跟去宾馆照顾,还和艾秋姨聊起家里的事情,情意上涌间,我流出的鼻血落在洗手池里,血丝还在洗手盆里勾勒出‘贵人’两个字。
原来……
我闭了闭眼,一切早有预兆。
是的,我就是艾秋姨的贵人,亲手给他们夫妻俩送去了麒麟子。
运生会归尽,终古谓之然,身处凡尘间,我既是局中者,亦是解题人。
艾秋姨怔怔的站在门口,一直到我开车离开,她咽了那颗糖都没有缓过神。
我没有回头去看,心里很清楚,艾秋姨知晓轻重,她一定能安安稳稳的生下这个孩子。
驱车去到蔡爷爷家,下车我看着大门外挂着的锁头,双膝直接跪地,对着院门磕了三个头。
墨镜后的眼仍旧在流着泪,我额头触碰着冰冷的地面,默默地在心里和蔡爷爷告着别。
“蔡爷爷,不是应应没有斗志,也不是应应甘愿屈服,是我实在没办法了,慈阴这招釜底抽薪玩儿的太狠,她把我逼到了绝境,用一颗血丹,换我一条命,我不怕死,但,我也做不到再去见您一面了,请您不要怪应应,您对我的教诲,应应永远铭记于心……”
站起身,我随即捕捉到熟悉的吸引感,不由得摘下墨镜看向院门。
大门外竟有丝丝缕缕的黑雾盘横缠绕,像是无声的向我诉说着别离。
我立马想到什么,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哭音,蔡爷爷也要走了,他快到寿了。
难怪蔡姑姑没有接听我电话,想来蔡爷爷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极,需要她全神贯注的照料。
我在心里对蔡爷爷道着歉,在他的弥留之际我却不能前去探望,更不想让他看到我这样,只希望蔡爷爷能原谅我,不要怪我。
眼下我当真不知如何去冲破考验了,我的人生就像是儿时打出的坎卦。
两坎相重,入固险,退亦险,进退两难,举步维艰,要怎么做才能博出生天?!
朝着院门深鞠了一躬,我上车平复了一下情绪,给蔡姑姑发去一条短信,跟她说我的事情解决了,不需要再麻烦她了,接着便驱车继续朝山脚下驶去。
路过被李強铲倒的小庙时我偏头看了眼,的确是满目疮痍。
他不但把两座小庙给铲平了,可能还碾压过,土地庙上方的瓦块都碎成渣了。
虽然我向来都理解不了李強的脑回路,但硬想想,可能他是觉得被我大姐给戏耍了。
我们村里人一直都很畏惧小庙里的野鬼,无论是我小时候,还是大姐跟李強的小时候,基本都是被长辈那句‘不听话就给你扔小庙’给吓唬大的,没成想大姐却敢拉着他去小庙拜天地。
李強吃了这颗定心丸,便美滋滋的做了四年的提款机。
结果大姐说出国就出国,憋屈的他无处发泄,只能朝小庙泼了黑狗血,付出的代价是差点把他自己的亲爷爷送走。
谁知十年后他重蹈覆撤,再次相信了大姐的话,真真又走了一遍老路。
在一个地方接连摔了两次,他大抵是憋屈到家了,才会把怒火再次发泄到小庙上。
毕竟小庙对于他和大姐来说有些特殊意义,算是缘起吧。
最后他铲平小庙,亦算是缘灭了。
至于一同被铲平的土地庙,我怀疑是受到了牵连。
估摸李強在那时那刻已经到了看到庙就不顺眼的地步。
别说土地庙了,哪怕旁边还有一座大型寺院,他气血上涌了都敢往上铲。
看到运过来准备修建土地庙的沙子和青砖,我叹出口气,李強作出的祸,还是得靠他爹来买单。
即将要开过小庙时我降下了车窗,并没有感应到附近有游荡的灵体。
倒是不知道这剩余的亡灵是想开上路了,还是去哪跑风了,等晚上再聚到一起开演唱会。
若是往常,我一定会留下来蹲守,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功德,但现在……
望着天边那一缕残阳,我真有点赶着去投胎的意思了!
没错,我没时间去送谁了,着急去自送!
驱车到了山脚下,我刚要推开车门,手机里便传出了刺耳的警报音。
猝不及防的还吓得我一激灵,拿出手机看了看,是秘密基地发来的入侵者提醒。
我那仓库设置的密码锁有面部识别功能,除我之外,甭管谁进去,即便输入了正确的密码,监控都会给我手机发来警报,就怕我这主人是意外泄露的密码。
点开手机连接的仓库摄像头。
就见五位哥站在徐徐打开的仓库门外。
他们好像五个西部牛仔,应该是从不同的地方赶到仓库外汇合,每个人都是风尘碌碌的模样。
侯哥依旧穿着硬挺的皮夹克,等待大门打开时还点燃了一根烟咬在嘴里。
武妹抬手驱散了一下飘荡过去的烟雾,视线直看着仓库内部。
刘小温西装革履,面无表情,沐丰哥则好奇的四处打量。
乾安显得有些焦躁,单手朝着裤兜,站那就透着股混不吝。
直到大门彻底打开,他们每个人都带着几许警惕的进到仓库里面。
我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他们还有点想笑,这是怕我在仓库里安装炸弹吗?
没走几步,他们就看到我放在门口的投影仪,上面还有便利贴,写着:‘请哥哥们打开’。
五位哥互相对看了眼,唇角流露出几分玩味的笑。
乾安上前点开开关,接着便传出我的声音,“哥哥们,你们好啊,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
他们循声看去,就见满是壁画的墙面上浮现出我的身影。
“墙上的壁画可是我画的,我很厉害吧,嘿嘿,梅兰竹菊,岁寒四友,它们象征着坚韧、高洁、正直、淡泊,天知道我画下来有多累,现在请你们朝前走三十米,会看到我为你们准备的礼物……”
我像是身处在竹林和大片的花海里,笑着道,“不要担心,这回真不是恶搞,我也不会整蛊你们,在此前的十年,我都不能送你们可心的礼物,但现在没关系了,我有帮我败家的血丹,它每时每刻都会帮我消耗,你们甭管多开心,我都不会被情意重创。”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收获满满的感动,兄妹一场,我祝你们每个人都越来越好,我爱你们。”
视频里的我还是笑意盎然的样子,“以后要是想我了,就看看这段视频,这是我今早起来现录的,还特意化的妆,是不是很漂亮,毕竟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还是想漂漂亮亮的走,你们不要太思念我,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珍惜身边人,死者为大,所以,你们要听我的话,好好生活,长命百岁,至于我呢,就不跟你们玩儿了,不要为我遗憾,这世间,我来过,知足了,拜拜啦。”
音落,我的身影便从墙面上消失了。
哥哥们紧绷着唇角,个顶个的气压低沉。
视线一转间,他们很自然的看到了陈列出来的礼物。
五位哥跟我的默契程度不消多说,看到东西便知哪样我是为谁准备的。
其中最显眼的就属那台‘驱邪战车’,沐丰哥一把掀开了车身罩衣,瞳孔为之一颤。
他不可思议的绕着那台‘驱邪战车’转了几圈,推着眼镜还凑近看上面的彩绘,惊讶出声,“小萤儿连我的专属标记都画上了!这事儿我好像就跟她讲过一次,我说我的发明都会有个独家符号,她不但记住了,还画的有板有眼,比我自己画的都好,天哪,她简直是个宝藏……”
说着,他按了下喇叭开关,直听着声音传出,“里面的邪祟听好了!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一霎而已,沐丰哥的情绪就有所失控,唇角颤抖的道,“你们看啊,小萤儿把我的梦想给实现了,她帮我打造出一台驱邪战车,上面还有烈焰狂枪,她是怎么做到的,那张图纸她好像就看过八遍……”
没人回应他。
因为每个人都处在了震惊中。
乾安摩挲着那杆我为他定制出来的方天画戟,纯金的材质,红宝石镶嵌。
他握起兵器还掂了掂,似乎想挥起来比划几招,站那却红了眼,“万应应,我就说你那回为啥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方天画戟,合着是憋大招呢,你挣的钱都花在这上了吧,都是金的,我擦,你也太能败家了,我真想削你……够狠的,居然给我整这出儿,蔫吧萝卜滋啦心,你是想辣一辈子啊。”
刘小温则展开了那幅我特意留给他的草书墨宝。
看到落款是自己最崇拜的书法大师,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戚屹候跨坐到大赛摩托上,指腹摸了摸车身刻着的QYH。
紧接着,他咬着烟把脸埋了到了车把上,肩头还微微颤抖着。
武妹撑开了那把画了梅花的纸伞,喃喃的道,“这是九年前我用来装女鬼吓唬小萤儿的那把伞,我以为报废扔了呢,没想到小萤儿一直保留着,居然还给修复了,画的还这么有意境,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美轮美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