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泪看着手机屏幕。
想说只要足够用心,就没什么事做不到。
这可能也是我最大的优点了,能琢磨,爱琢磨。
当年我持着这把纸伞请来了钟馗大神,驱邪后纸伞也变得残破不堪。
但我没有把伞扔在废弃医院,而是带了回去,先修好了伞骨,后续又补好了伞面。
正好口红剩的多,就先在纸上练习用口红作画,练出来后,我就用指腹点蘸着口红在伞面上画出梅花,至于为啥要画梅,是觉得合适。
白伞加红梅,似踏雪寻梅,风递幽香,有素有艳。
许是我天性有点悲观的关系,别说现在小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喇,倒退回十年前,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认为自己能所向披靡,得到大成。
是的,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过自信心爆棚的阶段,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
兵来我愿意将挡,水来我也愿意土掩。
可我从未有过充足的底气,一直就活的谨小慎微。
但我这样的性格也有个好处,我总会预想最差的那步,然后提前数年就做着准备。
就像是要送给武妹的纸伞,即使我那时十四岁,捡回伞就设想好了这一天。
包括送给乾安的兵器,留给小温的草书作品,帮沐丰哥打造的驱邪战车,买给侯哥的大赛摩托,以及,我在桌子上还留有一套定制的雕刻工具,那是我很早就给东大爷准备好的礼物。
当然,这些并不是全部,我还有送给师父的画,给韩姨和金姨留下的画……
自打我迈入二十三岁,又在开年就经历了一场口眼歪斜,对自己的身后事就谋划的差不多了。
所以我今天看似走的很仓促,其实并不匆忙。
我挺感谢自己这性格的,至少,一切都安排的很完美。
眼见哥哥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摄像头,仿佛在跟我隔空对视,我随即退出了监控模式。
闷头直接朝山上走去,傍晚的气温又降了几度,我穿着不抗风的羊绒大衣却丝毫不觉得冷。
只不过看着树木料峭凋零的枝杈,看着山间没有融化的白雪,会油然而生一种悲凉无力之感。
直到这一刻,我才愿意道出实情,没错,我回来仅仅是想葬身在老家。
这些年我待在京中,虽然也会说京中是我的家,可总觉得自己是在漂泊。
再加上立下的誓言,我想回来看看都不成,这份乡愁更是在日积月累中不断的沉淀。
但我没办法回来,身为败气之人,我没脸回来面对曾经给过我关爱的父老乡亲……
当苏清歌问我血丹要怎么灭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慧根提醒,还是本能作祟,我顺口就扯出一个谎,我说我要回来找蔡爷爷帮忙,实际上,我只是想魂归故里。
即便我死后会魂飞湮灭,我也想给自己一点慰藉。
没有爬到山顶,我们这的山都不高,全是高低起伏的山林子,爬到山顶也没意义。
趁着天还没黑,我逮着个五六米高的石砬子就攀岩般爬了上去。
心里还揣着小机灵,我想给自己制造点小意外,佯装是脚滑摔死的。
回头保险一索赔,我也算是心想事成,不过退一步讲,要是保险没生效也没事。
我留的心眼儿比较多,早就吩咐过严助理,假如我不属于意外的没了,我投出的保费就转到孟钦身上,毕竟我投的是大额保险,不能我没了几十万就白扔白瞎了,那可不成。
咱败家归败家,钱不能乱花。
哪怕我的钱注定只能打在刀背上,你也得让我听个响,不能连个念想都不给我。
严助理怎么操作的我不了解,保险公司要是能给我定性是意外身亡,将会给孟钦一大笔钱,保险公司要是定性不了,那就转给孟钦继续保,亦算是解了我的后顾之忧。
站在石砬子上,我冷不丁的想到,慈阴她哥哥或许就是在这里摔死的。
别看这石砬子不算高,石头边角都支楞巴翘。
从这掉下去,不摔死也得磕死。
风冽如刀,吹得我脸颊生疼,爬山时我墨镜和口罩就全摘了。
一来再戴着墨镜容易看不清路,二来我确定这个时间点绝对不会有谁上山。
于无形中,这里倒像成了我的主场。
深吸了一口气,我双手在唇前做出喇叭状,“我回来啦!我终于回来啦!”
扑簌簌~!
林子里的麻雀振翅起飞。
我含泪笑了声,仰头看着那些麻雀,倒是想起了孤雁,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
脑中浮现出一句话,人生在世,无非是把没想通的事情想通,把必须要迈过的坎坷迈过,把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放下。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能选择放下。
解决血丹的办法只有这一个,慈阴明明白白告诉我这个。
“那天我离开家,回头看了一眼啊,我看到山在哭,看到所有景物都模糊~我在想等等啊~等我十年就回家~无论路途多远~我都会飞回家~”
嗓子里里哼出音调,我把挎包扔到了石砬子下,踩着边缘朝前挪动着,“也许萤光不亮~也许夜很漫长~也许梦想遥远~也许追求无望~也许也许~也许有失望,也许有迷茫~也许我回头看~还会看到那座山,那座山在哭,我看到眼前都模糊,我问它为何哭,那些眼泪洒何处~山在说~等你呀~”
闭上眼。
流下的泪直接被寒风舔干。
还是想说很多的对不起,也还有很多的不甘心。
耳畔拂过寒风,我闭目像是看到了师父,接着又看到了孟钦……
横生而起的是形容不出的恐惧,是的,我发现自己惜命了。
我怕死,我也不想死,我还没活够,还没有起势,没和孟钦好好的过日子。
但!
睁开眼,我不愿再让自己犹疑,左手掌心一翻,推着气息上涌。
血丹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像是在我肚子里打起了滚,不但我体内发出了孩提般的哭嚎,还让我肠子再次打起结,腹部痛如刀绞!
妈的!
一听它哭我更来气!
你一个结石还有脸哭!
咬牙绷住一口气,即使我修为只剩下六七成,拍死自己也算是易如反掌。
嗯,我也就这点出息了,无论如何,这东西我都不能留!
它在我肚子里叫唤的越凶,我越得灭了它!
轰隆~!
雷气在掌心盘踞,如同嘶吼的虎头。
“宝宝,妈妈给你们报仇了……啊!”
我猛地拍向自己的小腹,霎那间,只觉肝胆俱裂!
貌似不是出掌轰了自己,而是一拳锤向了灌满水的水球。
水球剧烈的摇晃间,里面的水都震颤成了旋涡,表皮更是要瞬间破裂!
我痛到极致,声音卡在了喉咙,眼球都跟着突出,全身的皮肉都像要爆成浆泥。
嗡——!
就连耳膜都发出尖锐悠长的哨音。
我呃呃了两声,灵魂似乎都被自己给击碎了。
僵僵的低头看了眼,肚子倒是意料之中的没有炸开。
毕竟我早前喝的固魄汤就是保护外观的,所以哪怕我疼的像是被铁锤凿碎的玻璃,外表看着还是毫发未损,还行,不管咋说还能保证个全尸,不然要是肠子都嘣出了体外,血渍呼啦的恶心人不说,容易吓到人。
我不知道要死多久才会被人找到。
或许会像百十年前的那群戏子一样,先被大雪掩埋,再被上山的村民意外发现。
胡思乱想了几秒,我从石砬子上方摇摇欲坠般栽了下去。
就在同一时间,体内便传出了老太太凄厉的哀嚎,但紧接着,她又发出变态且猖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你下手啦!五雷轰身啊!谢万萤!本尊祝你一路好走,就让这颗血丹陪着你瞑目吧!!”
我唇角颤了颤,心头竟有了一丝安慰。
真好。
血丹被灭了。
师父,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