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彻底的失重,坠落,不断的坠落——
眼见自己就要一头磕到下方凸起的石头上,林子里突然刮起了狂风,黄沙肆虐。
耳边传出了扑扑的翅膀呼扇声响,席卷而起了黄褐色的烟雾。
貌似还有小小的绒毛,吹在我脸颊上细细痒痒。
我体内还蹿腾着雷气,眼球的毛细血管破裂,看出的视线都是一片红光。
思维更是恍恍惚惚,完全分不清是什么在扑腾翅膀,只是觉得奇怪,怎么会忽然起黄沙!
但就在我要摔死在石头上的一刹那,那层黄沙居然像地毯般铺在了我身下。
驮起我一般,带着我甚至还微微的上升,让我有了种趴在毛绒海浪上的错觉!
拽着脑子里一根清醒的神经,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所谓的‘黄沙’是一群扑棱蛾子!
数不清的飞蛾居然把我背了起来!
像是让我回到了摇篮里。
轻轻地摇晃着。
怎么会有飞蛾?
我唇角还往外涌着血,红润落到身下的飞蛾背部,脑海中竟响起了遥远的童音。
“蔡爷爷,我爸让我送来的那盆蚕蛹去哪了?”
“应该是被老仙儿给搬走了。”
“搬到哪去了?”
“放生了。”
“放去哪了?”
“爷爷也不清楚,万物皆有灵性,它们会得道的吧,应应,你再给爷爷背首唐诗……”
我轻咳着回过神,它们居然是当年那盆消失不见的蚕蛹,还变成飞蛾来救我了?!
哐当~!
没等我反应过来,天际又落下个硕大的盆子。
听声正是我当年用来盛装蚕蛹抱去蔡爷爷家的搪瓷盆。
眼下它像个金钟罩一般,将我和身下的扑棱蛾子一同罩进了内部。
奇怪的是被罩住后环境并没有变得漆黑,内部反倒透着暖暖的光晕。
这群飞蛾将我轻轻的放到地上,见我趴着还在吐血,身上的骨头都像被五雷掌击碎,活死人一样的动弹不得,它们似受过训练,动作一致的扑闪着翅膀,推着我,让我仰面躺在了地上。
我半睁着眼,剧痛之后天灵盖就一直在往外冒着黑气。
心里知晓这是五雷掌的威力,黑雾散尽后,我将彻底咽气,腹部还会留有黑色掌印。
从某种程度上讲,五雷掌打到人身上就属于留下了致命剧毒。
正因如此,很多高手才会对五雷掌闻之色变。
“应应,告诉本座,你想活下去吗?”
罩子里居然传出白仙儿奶奶威严而又慈爱的声音。
“想……但我活不成了,白仙奶奶,我中了五雷掌……”
我微微动了动眼珠,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只能满嘴腥咸的吐出音儿,“解不了的。”
慈阴之所以愿意拿一颗血丹送我上路,正是看出我情况复杂。
即使我想找高手救我,也得连闯几道大关。
我先得用自亡的方式灭掉血丹,然后才能想办法去解五雷掌的毒。
最为关键的是,我还是个自耗的败家子!
当我保住了命,能迎来更要命的事儿——天道会赏赐我灭血丹的功德!
然而我的败气已经处在了末端顶峰,我还能败什么?!
横竖都得死,五雷掌拍死自己是死,功德承受不住还是会死……
慈阴对我早已算计到了骨子里,她笃定了我活不成,才会舍出血本!
“旁的事情你不用管,应应,你已踏道十年,本座只问你一个问题,何为道?”
“道……”
我呐呐的张口,腥润还呛的自己连连咳嗽,“道者,以诚而入,以默而守,以柔而用,用诚似愚,用默似讷,用柔似拙,夫如是则可与忘形,可与忘我,可与忘忘,入道者知止,守道者知谨,用道者知微,能知微则智慧生,能知谨则圣智全,能知止则泰定安……道在天地,天地不知,有情无情,惟一无二。”
“什么叫惟一无二?”
“守一而不杂,初心而不变。”
我思维飘忽着,张了张嘴,“我理解的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你的初心可曾变过?”
白仙儿奶奶继续道,“踏道至今,可曾后悔?”
我虚虚的笑了,“奶奶,我只后悔自己没有亲手灭掉慈阴,今生能踏道一场,是我莫大的幸。”
“好,不愧是本座喜爱的孩子,有一明珠光烁烁,照破三千大千国,观音菩萨正定心,释迦如来大圆觉,或如春色媚山河,或似秋光爽岩壑……”
白仙儿奶奶的音腔里带着丝缕笑意,“几多衲子听蛰雷,几个道人藏尺蠖,茫茫尽向珠外求,不知先天那一着,那一着,何须重注脚,注脚也不恶,好呵兄弟,杜宇声随晓雨啼,海棠夜听东风落。”
语毕,她声音猛地一提,“凤清山众仙听令!”
我心头一激,直听着罩子外传出赫赫群音,“众灵稽首,咸听号令!”
“凤清村万家应应本性纯善,至诚安奉,祥烟满庭,吉福来萃,拜师踏道,承天尊力,有此灵通,众人所钦,鬼神所畏,今遭恶人陷害,以至形神崩裂,命悬一线,汝等若欣赏万家应应之品性,若想报还万家应应之恩情,可助她一臂之力,免其灾殃,祛其凶厄!”
白仙奶奶声如洪钟,“助其得到大成,利益众生!”
我颤颤的偏过头。
听着罩子外传出簌簌声响。
紧接着罩子底部就被掀起一角,花花绿绿的蛇群游走着爬了进来。
数量庞大到我以为平铺进来了一条麻花花的地毯,每条蛇都对着我嘶嘶的吐着芯子。
我脊背本能的发麻,肚子还剧痛无比,躺在那依然动弹不得。
没等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蛇群就覆盖到我身上,滑腻腻的蛇皮还擦过我脸颊。
它们覆盖上来就对着我层层缠裹,不但挡住了我视线,连我鼻孔都被它们给封住了!
感觉到上不来气,我下意识的蹬了蹬腿,但下一秒,露在外面的手背就是一刺!
咬我!
它们咬我!
脸,脖子,乃至我头皮都传出了密密匝匝的痛感!
起初还很惊悚,但随后我便发觉到它们并非在咬我,而是在帮我解五雷掌的毒!
与此同时,我像是被它们困在个密不透风的麻袋里。
旁观看应该很麻痒,因为我完全被蛇群给缠裹成了人形木乃伊。
躺在那基本找不到我的影儿,只有蛇群层层叠叠,滑动游走的身躯。
但我自己的感受却截然相反,随着腹部痛感的减轻,我都不觉得它们皮肤冰凉了。
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温暖的浴缸里。
确切的说,我像是回归到了母亲的孕肚。
四面八方都是羊水,我在里面蜷缩着,徜徉着。
虽然空间狭小,却能给我无与伦比的安心。
思维愈发的飘忽,我甚至有了种划船的惬意体验。
隐隐约约间,我无师自通的知道这群蛇是从哪来的了。
它们是我跟江皓和裴冬齐看到的那群蛇,亦是我最初结下的缘。
没想到它们还会来帮我解五雷掌的毒,帮我扭转这我本以为无力回天的局面。
思绪正杂乱着,我感觉身上一轻,再睁开眼,身上的蛇群竟然凭空消失了。
它们仿佛把我留在了母亲孕肚里,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功成身退了。
我腹部的痛感已经大幅度减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任何的伤口。
想来它们是用修为帮我解的毒,可肚子即使没那么疼了,我骨头还酸胀的厉害,没法坐起来,挣扎着正准备爬出去看看,就见一个小孩儿高的野兔又掀开罩子跳了进来。
见我要往外爬,它黑溜溜的眼睛里还流露出不满,“快躺好!你的毒还没有解完!”
我吓一跳,“你是……”
“我是长耳仙啊!”
兔子蹦到我身前,三瓣嘴里还说着人语,“万应应,你帮我包扎过,还记得吗?”
“……”
我被它推着重新躺好,“你是……当年伤过腿的那只小兔子?”
“是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的恩情本小仙一直记在心里,今日就是报答良机。”
它在我身边伸出一个小前爪,“你看,这是我找上方先祖求来的丹药,可以帮你缓解病痛。”
音落,它还眨了下黑葡萄一般的眼睛,“莫要小瞧它,这颗丹药只有我们长耳仙才能求来。”
我并没有从它的小爪里看到什么药,不过鼻息处倒是能闻到一股很浓烈的药味儿。
从它的话语里也能听出潜台词,兔仙虽为散仙,但它和白仙奶奶一样会给人治病。
有个说法叫玉兔捣药,据说古时供奉兔神能驱除瘟疫,禳灾度厄。
更有诗言,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蟾蜍蚀圆影。
思忖间,它已经把爪中的‘药’塞进了我嘴里,“吃吧,本小仙报答你,也是在修行积福。”
我好像吃了口空气,奇异的是嘴里会弥漫出药香,身体也变得很暖和,随着这颗摸不着看不见的药物入腹,肚子完全不疼了。
“谢谢长耳大仙,我好多了……”
兔子的三瓣嘴对着我咧了下,像是给了我一个笑脸,蹦跳着便掀开罩子出去了。
我无端有了种躺在铁皮帷幕中的感觉,仿佛是卧病在床的闺秀,各种贵胄亲戚一个接一个的前来探望,有说着人话的野鸡,它自称小凤仙,到了我身边还用翅膀摸了摸我的脸。
摸完我立马感觉骨关节也没那么疼了。
还有看不清脸的老婆婆。
她和蔼的对我说感谢我给她送了一冬的餐食。
我想起那个狐狸洞,摇头表示那只是我的举手之劳。
她传递出极其和蔼的气场,弯身对我吹了口气。
我貌似承接到了仙灵雨露,酸胀的四肢都变得轻盈起来了。
随后还有活泼好动的黄鼠狼,它笑嘻嘻的进来还掐了我脸颊一把。
我不但不觉得疼,反倒像是打了肾上不限速,身强力壮的都要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