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这边你不用担心，他主要是年岁大了，八十多了，又好些年都不碰阴阳道道了，冷不丁请仙儿有点吃不消，而且他即使不帮着凤丽破蛊，我爸也感应出来自己寿路要到了。”
蔡姑姑酸着音，“应应啊，你蔡爷爷这些年最惦记的就是你，他总念叨，你这孩子命苦，不该你受的罪全让你受了，而且你受的罪还没地方说理，因为在很多人看来，你不像在受罪，而是在享福，唉，难啊。”
“我爸说你的人生就像是反向拧搅的钢筋，能看透的人，会加倍心疼你，看不透的人，只会加倍厌恶你，他说他怎么着都得再见你一面，看你能好模好样的回去，听你再叫他一声蔡爷爷，不然啊，他死不瞑目。”
我唇角颤抖着，眼前再次模糊，“我会回去的，您跟蔡爷爷说，我一定会回去看他。”
蔡姑姑哑着声，“好了，别难受，姑知道你这孩子感性，说点啥都容易走心，你蔡爷爷现在挺好的，他心里都有数，前些天我还听他念叨卦文，说是你小时候摆出来的卦，那叫什么，哎呦，我这脑子一着急还有点想不起来，好像是水地比卦……”
“嗯，我记得的，顺风行船撒起棚，上天又助一蓬风，不用费力逍遥去，任意而行大亨通。”
那时我先用树棍摆出来的是坎卦，有险，两坎相重，险阻重重。
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倒是很对应我这些年的处境，总觉得有很多财，奈何财来财去，依旧两手空空。
但是想到变卦后的水地比卦，又有了斗志，今天能遇到‘王胜男’，不正是上天又助一蓬风吗？
“对，你记得卦文就好，应应，不怕，你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我相信，你一定会战胜所有的磨难！”
蔡姑姑说道，“好了，我回病房了，要是我爸指标啥的都正常，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家养着了。”
“……蔡姑姑！您先等等！”
“咋了？”
“我想谢谢蔡爷爷……”
深吸了一口气，我把手机放到地面，对着手机很郑重的跪了下来，额头用力的触地，“应应在这里，感谢蔡爷爷对我凤姨的救命之恩！谢谢蔡爷爷！您帮我转告蔡爷爷，我一定会回去看望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应应没齿难忘！如果应应能起势得到大成，后半辈子必将报答蔡家恩情！”
“应应！”
蔡姑姑听到了我额头磕地的砰砰声响，嗓子里发出哭腔，“你这是干啥啊！你蔡爷爷不图于你报答啊，他只是想让你好好的，应应啊！你要好好的！要坚强啊！我们都等你回来！！”
说完，她情绪像是收不住，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跪着没动，额头触碰着冰凉的地砖，哭得泣不成声。
好难啊。
前路真的好难。
慈阴的徒弟怎么会是我大姐呢。
要是没有蔡爷爷，凤姨岂不是稀里糊涂的就没了？
万来来……万来来……王胜男……好你个王胜男！！
我撑在地面的双手慢慢的攥住拳，紧绷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
水滴晕染在屏幕上，点开便看到爸爸前两天刚给我发来的短消息。
很平常的一通短信，他跟以前一样提醒我注意身体，所以我只回了个好字。
现在看看，爸爸应该也是在试探我，看看我知不知道大姐和慈阴有关系。
他心里肯定很纠结，想告诉我，又不敢告诉我。
都是他的女儿，他的骨肉，他的两条手臂！
断掉哪一只都会疼。
可……
她万来来又不是我生的！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成了王胜男！
我恶狠狠的擦了一把眼睛，点燃一支烟静静地抽完，起身攥着手包离开。
当然，我不会去联络爸爸，就像蔡姑姑说的，在这种节骨眼，不管我去跟爸爸聊什么，我想怎么去处理和大姐的关系，都只会增加我的心理负担。
让我沉浸在痛苦里，挣扎着，矛盾着。
这是我人性的弱点，我克服不了，但我能做到规避。
事到如今，只要爸爸和凤姨安全，大姐不再对他们做什么，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没再去宴会厅，我直接乘坐电梯下楼，给文悦姐发去了一条短信，坐上叫来的车便撤了。
夜空中还下着大雨，雷声隐隐。
我侧脸看着车窗，下滑的水痕像数不清的泪河，冰冷悲戚。
脑中仍充斥着很多疑团。
最为奇怪的是，大姐身为慈阴的徒弟，为啥没让我产生感应？
但我的慧根又很清晰的给出提醒，蔡姑姑说的全是真相，大姐正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心绪一片混乱，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洒下了密不透风的铁线，鞭挞着我，必须去面对！
待车子在秘密基地外停稳。
我顶着大雨从后门进到仓库，直接去到浴室。
本想换下裙角湿透的晚礼服，可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又是一愣。
许是哭过的关系，我眼妆晕的像是女鬼，面色苍白，挽起的头发潮湿凌乱。
拿出卸妆纸擦了擦自己嘴上残留的唇彩，却在一瞬之间，我脑中走马灯般掠过画面。
从我困住败气憋着鼻血横流的目睹凤姨生产，到凤姨靠着门框看我，“应儿，你记着，这辈子你不管走哪里都是有妈的孩子，你亲妈在天上保佑你，我这后妈，在家里等你……”
更多的画面闪出，我看到自己跟武妹去商场认识奢侈品，越来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花钱。
在灯光炫彩的夜店里我摇晃起舞。
抽着烟和玩咖姐妹们嘻嘻哈哈。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我能面不改色的喝下最烈的酒，猛咗一口烟后我能仰头吐出很梦幻的烟圈。
那些画面热烈而又虚幻。
像是多巴胺在不知疲倦的制造出一颗颗五颜六色的肥皂泡泡！
泡泡很美。
但是太过易碎。
仿若人为造出来的美梦，碎后只剩空虚。
画面一转，是我无数次抱着马桶呕吐，唇上的口红都蹭到了耳根。
有时我还能强撑着一点精神洗澡爬上床，有时醉的太厉害，我只能鬼魅般瘫倒在沙发上……
醒来后是无尽的黯然。
像是清晰的目睹自己正在腐烂发臭，一步步变得面目全非。
纷乱的画面激荡着我的神经。
宛如一枚枚钢针，刺痛着我的灵魂。
我疯了般开始洗脸，我想洗掉脑子里的自己。
是仙是幻是温柔，独自凄凉还自谴，自制离愁。
耳边回响起自己的声音，“谢叔，我愿意切断作为庄稼的后路，勇往直前，哪怕我死在起势蜕变的途中，也要堆砌出一个傲然……”
“啊——！！”
我顶着张水淋淋的脸咆哮出声，胸腔里似积压了太多的郁结，“啊！！！”
若非现实所迫，谁会愿意生生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我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脸，崩溃的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