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洗手间在哪里……”
我摁着心口艰难的挤出声音,额头的青筋都在急促的跳动,“我得去一趟洗手间……”
“哦,洗手间在那边!”
苏清歌抬手一指。
我捂着嘴就朝洗手间跑去。
直到我冲进个小小的马桶间,躬身便狂吐起来。
腥润大口的喷出,看着满目的红,我五脏六腑好像都撕碎了。
“小萤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苏清歌在马桶间的小门外,听到我呕吐声便语气焦灼的敲起门,“要不要我找医生来给你看看……”
“没事……我没事,可能是早上吃了不太好消化的食物,胃里有点不舒服,小问题的。”
我吐了两分钟就有些虚脱。
拿出包里的饮料漱了几遍口,又按了下马桶冲水键。
顺带用纸巾擦了擦周遭的血点,多冲了两遍马桶,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打开马桶间的小门,我看向还等在门外的苏清歌,“阿姨,您快回病房去陪陪孟钦吧,我该回去了。”
“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很重的血腥味儿?”
苏清歌皱着眉头,“小萤儿,你是不是呕血了?”
“哦,不用担心,我是学道的先生,有神通之术加持,吐什么都没大碍……”
我没心思说太多。
心脏抽筋到我都想拿起刀子来结了自己。
强忍着不适去洗了手,透过镜子就见苏清歌在后面看着我还满脸忧心。
我猜想她是在等我的答案,可……
“阿姨,对不起,我好像没能完成任务。”
“不过该说的话我都对孟钦说了,他应该会想开的。”
缓了缓情绪,我难掩疲惫的说道,“阿姨,您也别忘了自己的承诺,这是我最后一次上门来打扰孟钦,以后,我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尽力了!
我宁愿去逃避。
也不愿再承受这种折磨了。
苏清歌想说什么,抬手只拍了拍我的小臂,“小萤儿,是我对不住你,走,我送你下楼。”
我摇了摇头,“阿姨,您还是回病房去跟孟钦聊聊天吧,他应该被我伤的不轻。”
“算了,我现在跟他聊什么都没用的,在他心里,怕是早都记恨上我了。”
苏清歌一脸的无可奈何,呢喃着道,“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也好,事情发展到这步,又何尝不是我咎由自取呢。”
我没精力多言,跟在苏清歌身边,虚虚的走进了电梯。
苏清歌又问起我要不要去看医生,抬手还按下楼层键。
我眼皮不自觉的又开始发跳。
心慌到呼吸都跟着不畅。
莫名有个冲动想要去再看一眼孟钦……
对!
再看看他!
念头一出,我抬脚便要冲出电梯,苏清歌仓促回神,哎!了一声猛地扯住我手臂,“小萤儿!你做什么!小心啊!不要被电梯门夹到!”
砰~!
我身上完全没力气。
被她拉扯着直接撞到内壁墙面。
眼一抬,就见电梯门缓缓地闭合了。
唇角颤了颤,我忽然又想到了孟钦的那个赌,他是在赌我会不会心软吗?
“阿姨,孟钦和我打了个赌,他说,只要我不再朝他走近一步,他就能彻底死心……”
“赌?”
苏清歌立马警惕起来,“他定是又在谋划什么了,小萤儿,你最近行事可要多加注意,千万别再像上回……”
“不对,不对,我心脏难受,我太难受了……”
我说不清的紧张,“我得回去看看他,阿姨,我能感应到孟钦很难过,我得去看看他……”
说着,我见电梯到了一楼,抬手就要按下四层,“我回去看看,只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
“小萤儿,你都说跟他打赌了还回去做什么!”
“这里是医院,容棠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医护人员!”
苏清歌拽住我的手臂,生生给我扯出了电梯,神情愠怒道,“容棠就是吃死了你这一点!他在跟你打心理战你明不明白,如果你这时候心软,那只会老调重弹,我让你来不是看你们复合的!你得给我稳住了!切断他的念头,让他能彻彻底底的走出来!”
她喊得声音很大。
大厅里的人都好奇的张望过来。
我魂不附体般的看着她,“阿姨,我就去偷偷看他一眼,确定一下他……”
“你有什么好确定的!”
苏清歌怒斥道,“小萤儿,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你可是发过毒誓的!!”
“……”
我身体战战。
是啊。
甭说毒誓。
发愿文都烧了。
所有的后路都被我自己给切断了。
没资格。
我没资格再上楼去看他……
没待开口,我拎包里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苏清歌的眼神凌厉着,“肯定是容棠给你打来的,你接,告诉他,你一步都不会回头,接!”
我白着脸,额头都是虚虚的冷汗,颤抖着手掏出包里的电话,看清来电人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
苏清歌看着我手机屏幕也有些微的怔愣,“郑奶奶是谁?”
“是我一个很熟悉的奶奶。”
我缓和了几下呼吸,接听起手机,“喂,郑奶奶。”
“小萤儿啊,你能不能来趟养老院啊,出事了,这边出事了!”
郑奶奶的哭腔顿时传出,苏清歌听到都朝我看了过来,“养老院?”
我强打起精神,接听着手机走出住院部大厅,“您老慢慢说,出什么事情了?”
“吴大姐……吴大姐她撒手人寰了!”
郑奶奶哭着说道,“今早她没起来吃早饭,护理员还以为她是前段时间排练大合唱累着了,就没去打扰她,见她快到中午还没醒,才想着去喊她,结果发现她早都咽气了!现在吴大姐的家属都过来了,正给她换衣服呢,小萤儿!吴大姐是个多好的人啊,那么硬朗的身体,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听着手机走进院子里。
清凉的空气拂过面门。
拧搅的心听完郑奶奶的话倒是稍稍放了放。
毕竟这件事我早有预料,所以我才建议吴奶奶提前登台去表演大合唱……
“郑奶奶,吴奶奶是不是走的无病无痛?”
“她是在睡梦中过世的,说是急性心衰,平常都看不出来,我也没见她吃什么药……”
“郑奶奶,您情绪先别激动,咱换个角度去想,这是吴奶奶的福气啊。”
我哑着声,“人上了年纪,最怕缠绵病榻,吴奶奶能寿终正寝,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德。”
郑奶奶的哭腔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是啊,吴大姐这么走也算是有福了,不然要像我老伴儿似的,躺在床上翻个身都得人去推,那也是活遭罪,也好也好,吴大姐走的洒脱,最主要的是她还没给儿女添负担,对了,她前天还跟我说,这辈子没遗憾了,小萤儿,你不用过来了,我就在院里送她最后一程吧。”
我嗯了声,“郑奶奶,您身体也不好,别……”
“啊!!”
身后突然传出苏清歌的凄厉尖叫,“容棠!不要啊!!!”
我持着手机一回头,眼尾只看到一记晃影从高空坠落——
嘭!!
人影重重的砸向了楼下停靠的一辆车顶。
霎然间。
天地一片死寂。
我握着的手机倏然脱落。
怔怔的看向不远处趴在车顶的男人。
嘀嘀嘀——!
车子被他震颤的晃了晃。
旋即便发出了锐利刺耳的警报声。
他侧脸正好冲向我,唇角还弯着弧度。
背身微微痉挛间,鲜润的血就从他的口唇里不断的涌出。
“容棠!!!”
苏清歌似崩溃到了极致,朝他发了疯般的跑着,趔趄间摔倒在地,有人去搀扶她,苏清歌却指向趴在车顶的男人,面容扭曲的大喊着,“快去救我儿子!快啊!我儿子坠楼啦!!!”
“啊!!”
“有人跳楼啦!!”
院内尖叫四起,“快来人啊!有人跳楼了!!”
嗡——!!
我耳膜穿过一记尖锐的哨音,忽的失聪了。
瞳孔紧缩间,我想朝孟钦跑去,双腿却像是失去了知觉。
孟钦的半张脸还贴着车顶,眸眼一直凝望着我,唇角的笑意貌似更大了些。
红润晕染了他的白色衬衫,他像是一件碎了的瓷器,身下绽开了艳灿灿的地狱之花。
下一瞬,他含笑的眸底又晕开了水润,染血的唇瓣轻颤着,对着我的方向,流出了泪。
我木木的想要摇头,我不明白,他趴在车顶吐着血为什么还会笑。
笑的又那么凄美,哀凉。
风声鹤唳。
我像是被利剑穿透。
周身没了丝毫的触觉。
只是无比恐惧他唇里流出的血。
那艳丽诡谲的颜色似乎要将他吞噬淹没。
白玉被掷入了深潭。
溅起了滔天的血雨雷音。
再没了隽永蕴藉,静韵深长。
只剩下黑云翻涌,晓作狂霖。
眼前的景物在一瞬之间变得黑白。
世界没了颜色,我成了一具彻头彻尾的空壳。
仿佛自己不认识那个坠楼的男人,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耳畔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呼~呼~一下接着一下,敲击着耳膜,很缓慢,很幽沉。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默剧。
我看到苏清歌昏厥了过去,看到无数人朝孟钦跑去。
他们遮住了孟钦看过来的视线,挡住了他凄凉的笑意,抬着他紧急送医——
嗵~!
我笔直的后躺倒地。
视线刚好看到四楼窗子里飘出来的纱帘。
很梦幻的纱帘,像是从窗子里偷溜出来的白裙少女。
她挣脱不了窗帘横杆的束缚,只能迎着风无望的摇曳着。
风好像很大,白纱在半空中舞动的愈发激烈。
既像在歌颂生存,又像在诉说灭亡。
“哎!那个小姑娘怎么了?!”
“不好!她这眼睛怎么都发直了!”
“我刚才看到她是突然倒地的,是不是看到有人坠楼吓到了,哎!小姑娘!你没事吧!!”
“谢小姐?是谢小姐!你还好吗?谢小姐?!!”
“……”
滋滋~滋滋~!
耳膜剧痛间,杂音纷乱入耳。
我颤颤的望着上方围过来的人脸。
想说他们挡到光了,可唇角动了动,我眼前的光影便倏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