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明暖。
我像是在听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同时也在遭受着最为冷酷的鞭挞。
“应应，那天我提出让你假扮成卿卿来陪伴外婆，私心也只是想走近你。”
孟钦的眸底漾起清辉，“所以，处心积虑的一直都不是你，而是我，若是你在那时也想要走近我，试图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只能说，我们是心有灵犀，双向奔赴。”
奔赴？
往哪奔？
往死路上奔吗？
我仓促的低下眼。
鼻腔溢出的酸涩让我想笑还想哭。
万幸提前做了充分准备，万幸家里的库存够多，否则……
我真的只想拱进他怀里，想说无论让我去做什么，只要能安慰到他，能让他幸福快乐。
生忍着情绪。
我发出一记酸酸的笑音。
回忆如潮水般喷涌。
像是毫无预兆的吃了一场大餐。
打死我都想不到，那枚印章不是我意外收到书包里的，竟然是他转动的命运齿轮！
过往的种种浮现在眼前，回头去看，倒是能细微察觉出孟钦的一些不对劲。
像是在苏婆婆家的书房见到他时，他说以为我没记住他名字，才会比较没礼貌。
原来，他一直在意我没主动询问他的名字，在意着我对他的‘不在意’……
呵~！
孟钦啊。
你真卑微。
值了，我觉得自己值了。
“应应，你从来都不是卿卿的替身，卿卿只是我用来接近你的借口。”
孟钦像是卸下了所有的盔甲，柔柔软软的看着我，“我喜欢你，不由自主的喜欢，你的一眸一笑，都能牵动我的神经，让我难以忽视，难以克制。”
难以？
我略显诧异的看他，“拜托你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深情，前几年你给我的感觉只有严厉，你辅导我做功课，监督我练字，而且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失态和失控过，所以在去年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的女孩子是我，我还傻乎乎的以为你心里真有个白月光，但凡你头几年让我感觉到爱意了，我也不会花大力气去讨好你！”
对！
继续扬沙子！
招人烦的精神必须贯彻到底。
我得不屈不挠的去抠他眼珠子！
“翻旧账是吗？好啊，借此机会，我不妨把心里话全告诉你。”
孟钦好脾气的笑着，音腔低低，“遇到你的那年，我是十八岁，在此之前，我没有关注过任何一个女孩子，直到你的意外出现，让我的思维一片混乱，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就会放不下你，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会去想，你在做什么，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有没有受伤……”
“刚刚你说，你骨错位第一次口无遮拦的时候我质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质问你吗？”
没待我回应，孟钦便牵着唇角说道，“其实是我在倒打一耙，我想要掩饰慌乱，毕竟你的年龄在这里，我清楚自己不能对你有任何的觊觎。”
“所以在那晚，我想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那我就放开手，但你给我了机会。”
孟钦轻着音，“从那以后，我就给自己制定了规矩，不能对你有不恰当的行为，不能对你有不合适的举动，在那几年，我不断地徘徊在感性和理性之间，乃至于梦到你，我都觉得自己是在犯罪。”
“你梦到我？”
我微怔，“你都梦到我什么了？”
啊，是不是他梦到过我，那回我去他家，他烧糊涂了才会说什么我又来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孟钦没有就此多言，“应应，等你长大的这五年，是让我备受煎熬的五年。”
“曾经我一度读不懂自己，不明白为什么就想要对你负责任，为什么会在意你的一举一动，为什么一看到有人追求你就会嫉妒到发狂。”
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现在我知道了，初次见到你时的感觉，那就是一见钟情，那就是一眼万年，那就是爱，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说着，孟钦将那枚印章郑重的放入我掌心，“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时光像是又一次静止。
空气里缠绕起丝丝缕缕的情丝。
孟钦微微躬身，眸眼凝视着我，声音里还夹杂着几许小心。
这一刻的他，姿态很低很低。
光晕修饰着他的面部轮廓，温柔，绝美，还有着脆弱。
我看着他的瞳孔有些恍惚。
惊觉风箫声动，玉壶光转，蓦然回首，身后已然没有退路可言。
本能的想要握紧印章，温润的玉石却像是传递出滚烫的热度。
我神经一刺，仓促的松开手，玉石啪嗒~！一声落地。
脚下是实木地板，印章并没有摔碎。
而是弹跳着落到了孟钦的鞋前。
真好。
老天爷又在提醒他。
别傻了。
我只是你指间的沙。
你不但握不住，还会脏了手。
空气似瞬间凝结成霜。
春风化雨也转化成了虚无。
孟钦低眸看去，没有弯身去捡，音腔暗哑道，“应应，真要这么决绝吗。”
那枚白玉印章孤零零的躺在地面。
刚好在我和他中间，像是划了一道楚河汉界。
我退了几步，拎过一旁的包，低着头道，“抱歉，今天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不过意外得知了这些，我当真觉得你很可悲，从始至终，输家都是你。”
“你所谓的一见钟情，一眼万年，只是你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但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我最后的善意是劝你早些看开，毕竟，为了我这样的人去黯然神伤不值得。”
我撑起一抹笑，“离开你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轻松，终于不用再去看谁的脸色过活了。”
“孟钦，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望你，希望你多保重身体，别再让苏阿姨担心了。”
语毕，我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转身朝屏风走去。
几步后，我想到什么，脚步一停，头都没回的说道，“对了，我还要奉劝你，不要再想着利用我的败气，对我设什么陷阱，再敢算计我，逼迫我，那我必然会离开京中，走的远远的，去南方的深山里找我师父，跟随他闭关打坐，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咬牙说完，身后传出了孟钦很轻很轻的笑音，羽毛般，带着一抹酸涩和自嘲。
我拧着眉，隐忍着心尖的痛感，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理会，走出门，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
“应应，你曾经说过，无论我向你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我脊背一僵，直听着孟钦音腔沉沉的出口，“那我要你，你为什么不给我？”
“……”
我眼前忽的模糊，唇角止不住的抽搐。
憋了几秒，我狠狠擦了一把眼睛，转回身道，“我可以给你，我愿意现在就给你，只要你能放过我！”
说话间，我直接扔下了手拎包，对着他就脱下了大衣外套。
随后扯起毛衫下襟。
一股脑的解除起武装！
再冲向他，我上身很是清凉，只剩下眼镜片。
面上还流着泪，我背过手去解眼镜的挂钩。
哗啦~！
眼镜摘掉了。
我像是没了任何的羞耻心，低头又去解裙子腰的拉链。
“呵。”
孟钦却在此时传出一记低笑，“你有意思吗。”
我动作一顿，透过眼前的水雾看去。
孟钦早已偏过头，视线并没有落在我身上。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我清凉着上身看他，“你不是想要吗？我给你啊，我说过我愿意报恩的，这间房的浴室在哪里？听说你不能接触到有害病菌，我可以先去洗个澡，消消毒，然后你想在哪里开始都行，如果你觉得恩情一天还不完，以后你有需要了还可以给我来电话……”
“够了。”
孟钦轻声打断我，侧脸仍看着旁处，“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很清楚，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哦，说了半天孟先生还是想要纯爱啊，那抱歉，我真没有，至少，我对你没有。”
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大咧咧的擦了擦脸上的泪，“那你现在还要不要……”
讲真。
特别冷。
由内而外的冷。
“把衣服穿上。”
孟钦都懒得看我，声音一同凉了下来，“演归演，别把自己糟践的那么下作不堪。”
“下作不堪？”
我眼泪不受控的往外流着，笑容却是异常灿烂，“这话打哪说的呢，在你面前我一向无所谓的，毕竟你是我需要服侍的贵人，脸面这个东西，从我张嘴朝你索要名贵礼物的那时起就没有了，在你面前，我一向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我也遵守着游戏规则，是你，动了真心，才搞的你自己狼狈不堪。”
孟钦没搭腔，立身站那的姿态依旧是温雅皎洁。
只是我又一次的捕捉到他手指抖了下。
疼了。
他疼了。
我笑的很得意。
当然，还有些自讨没趣。
默了会儿，我捡起衣服一件又一件的穿好。
周遭的沉闷像是要将我淹没，让人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整理好形象，我仿佛重新包裹好了自尊，对着他又鞠了一躬。
“孟钦，我也不想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人，其实我一直都很感谢你这几年的陪伴，就当我求求你，放下我吧，人都是要向前看的，我们都应该奔赴新的生活。”
我缓和着情绪，半低下头，“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一个人活着，要承担很多责任，你身后还有父母家人，他们比谁都担心你的安危。”
说完，我转身朝门口走去。
就在要拐过屏风的档口，孟钦突然道，“我们最后再打个赌吧，你要是赢了，我会彻底死心。”
脚步仓促的一停，我抿着满口的咸涩，回头看向他，“什么赌？”
孟钦朝我走了两步，逆光而站，表情有些晦暗不清，“就赌你是否在意我。”
我没太听懂，“什么意思？”
在不在意的……
事实已经摆在了明处，还用特意去打赌吗？
“我指的在意是，你不会再朝我走近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
孟钦的嗓音里跃起笑意，“若是你能做到视我于无物，那么至此后，我会放你自由，绝对不会再纠缠你。”
这算什么赌？
我有点迷茫，“你意思是，如果我能做到漠视你，不主动找你，不理会你，就算赢了？”
“比那要简单很多，别再走近我就行，一步都不要走近。”
孟钦淡着音，莫名笑了声，“愿意赌吗？”
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不对劲儿，“孟钦，你该不会又想去跟谁订婚，然后……”
“你只要说愿不愿意。”
孟钦浅笑着道，“应应，我也累了，麻烦你，让我死心好吗。”
“行。”
我兴致缺缺的点了下头，“不过这个赌我肯定会赢的，你上次搞出的事情已经让我们全家人都草木皆兵了，现在我们家都没谁去看新闻了，所以，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再拿终身大事开玩笑，好歹你也是学过佛法的人，那种行为不但是对你自己人生的不负责，也是对另一个女孩子的不负责。”
“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钦的语气温和，“走出门，这赌约便生效了。”
“相识一场，未来我由衷的希望你能幸福，孟钦，你多保重。”
我呼吸颤了颤，转过身继续道，“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抬起脚，我步伐未在停留。
绕过屏风，耳畔还听到了孟钦轻浅的笑音。
我不知他在笑什么，或许，他是在笑他自己。
一片真心，情何以堪。
拉开房门的一瞬，我眼前全是水幕。
“小萤儿，里面怎么样，你跟容棠都把话说清楚了吗？”
苏清歌站在不远处，看到我便立马迎了过来，“你还好吗，要不要纸巾……”
我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跟我说话，快速走出安保的视线范围内。
靠着走廊的拐角，我这才扶住墙壁深深地躬起脊背。
疼。
心脏怎么会这么疼。
“小萤儿！”
苏清歌紧跟着我，担忧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