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话可说了。
我心头震撼到都想自掐人中。
喉咙的腥润还在上涌,那蔓延而出的铁锈味儿,让我再次有了无望感。
完了。
他病入膏肓了。
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情痴了!
闭了闭眼,我默默地告诉自己要保持住清醒。
绝对不能沉沦!
此行没有回头路可言!
“孟钦,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和好的,只是苏阿姨跟我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你。”
我哭得声音沙哑,鼻息处还萦绕着他身上的淡香,“另外,我还想跟你说个秘密,大秘密。”
不知道为啥总想去强调这个‘大’字。
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这个‘秘密’显得更加郑重。
说出来的时候,才会精准的打击到他。
孟钦抱着我亦像在缓解情绪,“你先答应我的要求,我才愿意听你这个大秘密。”
我自然不能顺从他的心意,哪怕这压迫感已经将我淹没了几个来回,到这步也无所谓了!
疯吧!
反正我注定要魂飞湮灭!
“很抱歉孟钦,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没办法,我太了解你了。”
我低垂着眸眼,语气冷硬,“我很清楚,只要我回到你身边,你就得吃死我,这辈子我再也逃离不出你的手掌心,还有你刚刚说的话我也不会信,因为你根本不能允许我未来跟什么真命天子在一起,更加不会送给我什么祝福,依你孟钦的城府,说出那种话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当下只是想稳住我,再永永远远的把我变成你的私有物……”
顿了顿,我颤着音腔看他,“你敢不敢承认?”
孟钦低叹出声,眸底还泛着红晕,“应应,我们非要去刺痛对方吗?”
是!
这便是我来的终极目的!
从我迈进这间病房的那一刻起。
局面就已经生成了!
我们双方都是心照不宣的状态!
甭管是我看他画画,还是我接过毛笔画画,无非都是在互相试探。
说白了,我今天来到病房里见他,和他那晚来看守所里见我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他换了一种方式,用一种不再激进的方式,试图跟我重新开始而已。
当然,我也是真的没想到他能退让到这一步……
本以为,他会在离开看守所那晚就将对我的感情葬入尘埃。
谁知,沦陷却是他。
“反正我是怕了你,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瓜葛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孟钦,我得把秘密告诉你,得让你知道,我其实……”
“万应应,我不想听。”
孟钦像是预判到了什么,扣在我的脑后的手加重起力道,似乎想把我闷死在他怀里。
“可是我一定要说……”
我木木的吐着音,倒也懒得再去挣扎,“你最初的直觉很准,我就是有所预谋的接近你。”
孟钦呼吸声微微粗重,抱着我没动,亦没有应声。
“六年前,我是故意晕倒在的苏婆婆家门口,目的就是和你上攀关系。”
我自顾自继续,“你想啊,香远山那边是大型别墅区,我晕倒在谁家的大门外不行,怎么就偏偏晕倒在了苏婆婆家门口,所以,那根本不是巧合,是我强撑着一口气,赶在苏婆婆要出门的那一瞬间才倒下的,我就是要博得你们的同情,再逐步的接近你们……”
“包括我后来在泳池里溺水,被你给救了,那其实也不是意外,而是我提前算出来你也在那间俱乐部游泳,好歹我是学道的,我有超强的预知力,我确定,你不会见死不救……”
“正因如此,我才会容着沐丰哥电我,只为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些,再赌一个和你拉近距离的机会……”
“等到我骨错位的时候再在医院碰到你,那也是我一手谋划出来的,毕竟我家周围有很多医院,区区一个骨错位,随便在哪个三甲医院都能拍片子做复位,若不是为了在你面前装可怜,我根本没必要打车跑那么远……”
听着我的话,孟钦慢慢松开了手臂。
他的神色依旧很平静,指腹还拭去我眼底残留的泪。
似乎是料到了我会说尽难听的话。
他只淡淡的看着我。
风声很轻的吹拂着白色纱帘。
压在桌面的画纸随风掀起了一角,簌簌作响着。
很美又很安逸的环境,虚实相生,如梦似幻。
气氛却做不到同等的融洽,只有暗流涌动,波诡云谲。
倒是应对了我这十年人生,自打我来到京中,被贴上了一个大小姐的标签,从此就一层又一层的被打起包装,最外面,还要系上漂亮的蝴蝶结缎带。
但是这份礼物不能拆,拆开来内部只有炸弹。
我直看着他,从他的眸底深处还看到了水润风干后的红丝。
像是曼珠沙华的花瓣,娇艳欲滴,却又有凄美的破碎感。
如丹枫染溪,掩映暮帆。
是啊。
谁好过呢。
我折磨他亦是折磨我自己。
更何况,我这张狗嘴里又着实吐不出象牙,可……
该撒的谎还是得撒。
请原谅我。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事实上,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贵人,我只有跟你做上朋友,才能让你心甘情愿的帮助我。”
我轻着音儿,还是做不到和他长久的对视,说到一半,只能慢慢的移开眼,“要不然我怕自己受败气所扰,身体底子太差,学不好术法,只是我千算万算,如何都没想到,你孟钦会这么纯情。”
话音未落,我喉咙里便发出一记嘲讽的笑音,面上仍满不在乎,思维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很清楚。
我吐出的每个字都有它自己的重量。
“记得我在你面前第一次口无遮拦的时候,你就曾质问我,你说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巧合,你不得不去想,我是不是有预谋的来接近你,其实那时我很紧张,很心虚,后来我画花你的衬衫,除了败气作祟,也有恼羞成怒的成分在,谁叫你一眼就看穿我了,我太慌了,只能去倒打一耙。”
我挠了挠额角,笑着道,“对不起啊,孟钦,从始至终,全是我的谋划,我太想活的舒服点了。”
孟钦全程没有打扰我,很安静的倾听,“你的意思是说,你第一眼看到我,就想接近我了?”
这……
必须的啊!
好人啊!
他都开始为我提供解题新思路了!
昨晚准备的太仓促,这方面我自己还没想到!
“对呀,六年前在机场第一次见到你,我的慧根就提醒我,你是我唯一的贵人了。”
我神色自然的应道,“不过那时候我刚从村里出来,土里土气的,也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要在你面前怎么去表现,然后我就去找了我师父,我跟我师父讲,我遇到自己的贵人了,我想让师父帮着我去接近你,谁成想我师父没同意,他觉得我年纪还小,而且我接近你的动机也不单纯。”
“再者,我师父那时候也不认识你,不知道你人品如何,师父就拒绝我了,但我不甘心,我不想浪费你这个贵人资源,等我在京中熟悉完环境,立马就擅自行动了。”
前后大致的讲了讲,我也没敢说太细。
生怕这胡编乱造的,再被他看出破绽。
“孟钦,我先前足足利用了你五年,利用到我自己都过意不去了。”
我扯着唇角,笑的是既虚伪又难看,“为了减轻负罪感,我才会对奶奶好,对你提供情绪价值,去阿谀奉承你,哪怕我不喜欢你,我都给自己强行洗脑去配合你,所以,当我听到苏阿姨说你要出国留学几年,我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我想我不用再去委屈自己了,只要哄你到年底,哄着你上飞机,我就能彻底解脱了,谁知道,你压根儿就没打算出国留学……”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要让我在你面前装一辈子吗?太累了,那样真的太……”
有些说不下去,我低下头,“孟钦,我长大了,术法也都学完了,连师父都说我出师了,我真的不再需要你了,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多善良,我或许善良,但对你,我只有阴谋诡计,以及,利用和索取。”
孟钦静静地看我,眸光隐动间,唇角弯起弧度,“应应,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唤得是什么?”
“好像是……”
我想了想,“容棠吧。”
孟钦嗯了声,“为什么要叫我容棠呢?”
我不明白他为啥要问这些,如实道,“那天苏婆婆误将我认成了卿卿姐,跑过来抱住我,然后我书包里的零食撒了一地,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将你的印章一同装到了书包里……”
孟钦低笑着,“真的是你不小心吗?”
“败气发作后我眼神不好使么,再加上着急,就粗心大意的……”
我声音一顿,猛地又有了新启发,“对!其实不是我不小心,我故意的!当时我想要认识你么,故意将那枚印章收到我自己的书包里,想着找机会再还给你,这样一来一回的……”
“印章是我放到你书包里的。”
哈?
我傻了,“你放的?”
孟钦面上笑着,眸底蕴藏着无奈和惆怅,“应应,你为了推开我,说谎都不打草稿了吗?”
“那怎么会是……”
我真懵了,“你为什么要把印章放到我书包里?”
“我不知道。”
孟钦的音腔忽然暗哑下来,“那时那刻,我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懵出了新高度,你把自己的贵重物品放到别人的书包里,你说你不知道?
“老实讲,我不相信一见钟情,我也不认为,自己会对一个没长开的小女孩一眼万年。”
孟钦唇角噙着浅笑,“在六年前的那天,我看到一个白净瘦弱的小姑娘,她蹲在那里的模样很是无措,眼神像是迷途的小鹿,不知怎的,我就是很想认识她,闻着空气是甜的,心却揪到了一起,于是,我留意了她写在课本上的姓名,初三一班,万应应。”
我唇角动了动,他记得好清楚。
“那时我帮她整理着东西,动作很慢,因为脑子里很乱……”
孟钦笑着低下眼眸,低缓音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当我问到,她的名字是不是出自于佛经时,她笑了,唇角旁居然还有两颗小梨涡,那一刹那,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光华夺目,让我想起了八个字,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我半张着嘴,心头的绳索再次缠绕而来,勒的我有些窒息。
这分明是我看到他的第一感觉,他竟然对我也一样……
“我没来由的开心,因此,我故意将那枚印章放到了她的书包里。”
他看向我,笑容复杂而又轻轻,“应应,你知道我那天特别期待你问我什么吗?”
“问你什么。”
“问我叫什么名字。”
孟钦的嗓音轻的像是在跟我说悄悄话,“但是你没有,你在那天只是将我看做路人。”
他回手拿过那枚白玉印章,眸底染了层黯然,“我在飞机上留意了你一路,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印章?你会认出印章上的名字吗?”
“很多奇怪的想法,都在那天萌芽,不受控的往外冒着。”
“但我知道,我不能去冒然打扰你,那会吓到你,直到,你喊了我一声容棠……”
孟钦看着手里的印章,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不知道,那一瞬间我有多欣喜,我在想,你应该想要认识我了,可你还是没有,我只能毛遂自荐,好让你记住我真正的名字。”
我脑中回放着他那时的模样,他说,他叫孟钦。
“亦是在那天,我意识到自己对你可能产生了不合时宜的想法,我觉得自己是发昏了。”
“怎么可以有那样的想法呢,你还只是个小女孩,于是,我又强迫自己切断了那些念头。”
孟钦笑音淡淡,“没成想,两个月后,你会晕倒在外婆的家门外,那一刻,我喜不自胜,人生第一次,我觉得自己是命运的宠儿,我居然又能见到你,见到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