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我作为无心之物,自然不能理解这份欲。
因为这种‘私念’,是前世的我无论看多少书都学不会的。
更不要说,‘欲’这个字,总是会跟低俗和浅薄沾边。
即使到了当今社会,我们好像还是会下意识的去抵触这个‘欲’字。
甚至我们会默认,一个长期单身的人,无论男女,他就是无欲无求的。
貌似只有将‘欲’字去无限的模糊,好像才不会被当成异类,或是被看成一个低俗的人。
乃至是你当众表示想要升官发财,腰缠万贯,听着都会很粗鄙。
可要是换个说法,说自己要扶摇直上,自强不息,听到人的耳朵里又是另外一个样。
那么话说回来,模糊了‘欲’,就没有‘欲’了吗?
在我看来,只是把它深深藏在心底了。
再有‘欲’字包涵的层面太多。
情欲,食欲,物欲,贪欲……
其中还有个很重要的词语,欲望。
它的释意是,本性产生的想达到某种目的的要求。
释意还说,欲望是世界上所有动物最原始以及最基本的一种本能。
作为人,我们或许能做到压抑本能,控制本能,但是做不到去阻止本能。
而有些正向的欲,正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盼头,我们想要实现的目标。
只不过欲字太容易让人产生低俗的联想,会让我们羞于去表达。
再加上传统思想作祟,我们会想要藏好自己的私念,只有在面对不言不语的‘神明’,才敢稍稍吐露心音,将这份希望说给神明听。
而前世的我,想的却是消除众生的这份‘贪欲’。
是的,另一个我认为这份‘既要又要’是贪得无厌。
若是你已经嫁谁得良人,有了一个女儿,为何还来找‘我’求儿子?
若是你已经有儿有女,能吃饱穿暖,为何还来找‘我’求间大点的房屋?
若是你身体欠佳的女儿已经得‘我’的庇佑恢复康健,为何又来求‘我’赐你个乘龙快婿?
而今落到我自己头上,我已经嫁给想嫁的人,富贵加身,为何还来求菩萨让他多爱我一点?
这里依然不提极端个案,我想大多数人的心愿,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是对美好的一种期盼。
前世的我想要消除众生的贪欲,那反过头,不就是要扼杀众生的希望吗?
人世已经很苦了,再没有希望和奔头,没有欲念去支撑,人活得不就跟行尸走肉一样?
那人世跟地狱还有什么差别?
正是欲念和欲念之间的互相碰撞,才有了善恶,分了正邪。
因为正道之人想要福佑众生是欲,想要起势得到大成也是欲。
入邪之人想要一手遮天是欲,想要踩着尸骨站到绝顶高处还是欲!
就连我在摧毁慈阴的血丹后,盼望着身上的红线能够大幅度生长都是欲!
我们跳脱不出这个‘欲’字,它或作慾,口、鼻、耳、目、四支之欲皆出於心,故从心,亦通。
谷是粮食,欠是不满足,这个字就表明了,既生于世,就会想要达成某种目的或得到某种东西,满足某种需求。
这便是我前世看不懂的凡心。
并非是这颗心想要的太多,而是它得要。
这份‘要’,才是它前行的催动力,是它活着的指望。
如果凡心真的说不要了,无欲无求了,啥需求都没有了。
那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升华了境界,像十三爷说的,到达了神明的高度。
另一种,则是没了活下去的意志,没奔头了,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无生趣了。
基于此,神尊娘娘才会在‘我’入世前做出引导,不能只看事物阴暗的一面,从而忽略了美好。
因为人间就是这样,在苦水里挣扎的时候,怕的不是淹死,而是一直扑腾不到岸边。
那怎么才能不让自己丧失希望呢?
当然是想发设法的给自己找点甜,想着上岸就不再累了,上岸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即使岸上的人会说,屁,你上来还得继续受累,并且你想要的会更多……
但这是人心的正常念头,就跟爬梯子一样,踩了一阶会再踩一阶。
就算山的后面还是山,没事儿,只要还有盼头,那我就愿意吃苦受累的往上爬。
只因我们每个人都是天生的画家,会不断的给自己勾勒出美好未来,再一点点的朝它靠近。
希望不死,梦想便不会灭。
懂了。
我真的懂了。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凡心难为。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苦,自己的念,自己的执。
“小萤儿,小萤儿?”
苏清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流泪了。”
我仓促的回过神,上完香对着她笑笑,“我只是生出了欢喜心,得到了一些开悟。”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苏清歌拉了拉我的手,“走吧,后面还有人等着上香呢。”
我嗯了声跟在她身边,迈出大殿前又回头看了眼慈眉善目的菩萨。
这一刻,我有了很奇异的体验,即使我有了很多烦心事,身体里却像照进来了一束光,放下了很多思想负担。
原来不入世,真的出不了世。
神尊娘娘,即便我还未修出一颗自己的心,但我有了凡人的欲,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下山的路上我和苏清歌走得很慢,偶尔会闲谈几句,看看风景。
沿途有很多被父母带来看枫叶的小孩子,其中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白胖白胖的,还被父母打扮成小沙弥的模样,我见他尤为可爱,便多看了他几眼。
那孩子也注意到了我,跌跌撞撞的朝我跑来。
我很是欣喜,弯身想要摸摸他肉嘟嘟的脸,谁知他竟然朝我吐出口水,“坏妈妈!”
他父母赶忙把他拉到怀里,对着我连说对不起,还教育他不许不懂礼貌,让他跟我道歉。
小男孩儿还太小,被父母一教训便委屈的大哭起来。
我很是尴尬,回了声童言无忌,便跟在苏清歌身边离开了。
苏清歌倒不觉得有什么,略显打趣道,“小萤儿,你会是坏妈妈吗?”
我摇头苦笑,“不知道,我还没想过做妈妈,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是个称职的妈妈。”
苏清歌若有所思,“你喜欢小孩子吗?”
“喜欢,我很小就帮村里人带孩子了,月科孩儿我都会抱。”
我兴致盎然道,“我还会摸小宝宝的肚子,判断他们是不是饿了,还会给他们拍嗝……”
说着,我笑着看向苏清歌,“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苏清歌挑眉,“什么善意的谎言?”
“就是老人会跟孕妇说,怀孕了是不好受,等孩子生出来你就不辛苦了,然后等孩子生出来哭了闹了,老人又会说,等孩子再大点就好带了,事实上,做妈妈的只会越来越辛苦。”
我笑着道,“回头看去,妈妈只有在怀着小宝宝的时候最不辛苦,再就是月科的宝宝最好带,因为刚出生的宝宝睡觉睡得多,但是等到小宝宝会翻身了,会爬了,就得每时每刻都看牢了,一眼照看不到,孩子就容易磕了碰了,妈妈要消耗的精力也就越来越多了。”
苏清歌点头,“别的不敢说,小萤儿啊,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很称职的母亲。”
我没搭腔,想当妈妈的前提得是我能有那机会。
现在我属于两头夹,一来是自己的身体不行,二来是孟钦的身体……
也挺好。
省的做梦了。
苏清歌也没再多说话。
今天一见面她就显得有些忧虑,下山后她吩咐司机开她的车回去,直接上了我的车。
我见没旁人了便说起自己想要施行的计划,“妈,您要是有人脉的话,最好先帮我在东南亜找十二位邪师,一定得是高手,等到年底那天,我准备布阵去灭掉慈阴的本体和她体内的血丹。”
“第四颗血丹呢?”
苏清歌拧眉,“不找到第四颗血丹,直接灭她的本体还是没有解决利索啊。”
“第四颗血丹……靠我的话,我觉得很难找到了。”
我说道,“眼下我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即便年底我不得不闭眼,我都得拉着慈阴的本体陪葬。”
说话间,我眼神坚定看向她,“婚后这段时间,我每个月都有去公司摸花土,那花土正是从慈阴要建造木屋的地点运过来的,感应对我来说是越来越强的,所以我很确定,慈阴是要在西岭村诞下血丹,那只要我们提前做好部署,年底可以直接杀过去,打她个措手不及。”
苏清歌对一些细节早已知情,“慈阴不是会摄雷术吗,你要怎么保证胜算?”
“诈,慈阴最怕的是我眉心,在她发功的千钧一发之际,我会用自杀诈一下她。”
我应道,“趁着她心里发慌,邪师们再一同出手,抓住她气脉不稳的时机,可博得胜算。”
“不行,这赌注下的太大了,搞不好就得搭进去十几条人命。”
苏清歌直言,“更不要说你还会死……不行,我不同意。”
“妈,这事儿最多只是我没命,雇来的邪师不会有事。”
我如实道,“因为这里有个关键点,那晚慈阴最想达成的目的是重生,她既然想要焕然新生,自然不会开局就给自己造杀孽,要知道,邪师承受的反噬是加倍的,她真要在重生当晚连杀十几条人命,这个重生对她而言就没什么意义了,她的新皮囊还是会迅速溃烂……”
所以我才想在人数上取胜,十二条人命,她且得掂量!
“小萤儿,你不要总这么悲观行吗!”
苏清歌说道,“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没到最后那天,我也不信你会死!”
我张了张嘴,只能咽下后面的话,“好,那我们就再等等,看看十二月份能不能有机会找到第四颗血丹,如果能把第四颗血丹灭掉,后面的事情也会变得简单许多,总之,您心里要有点数。”
苏清歌叹出口气,偏头看向窗外平复着情绪,默了会儿才道,“小萤儿,我刚才向菩萨许的愿就是灭掉慈阴,你的这番话是想告诉我,菩萨不会保佑我吗?”
“妈,您应该知道,佛菩萨都是无相的,真正保佑您走向成功的,是您自己的信念。”
我说道,“我也不是朝您泼冷水,只是想尽我所能多做一些事,假若我真的无力回天,我至少不会一无所获的离开。”
“若是你起势得到大成了呢?”
苏清歌突然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怔了怔,她话题跳的我又要跟不上,“没想过。”
“假设。”
苏清歌眼神复杂的看向我,“你还愿意跟容棠在一起吗?”
“愿意。”
我点头,想到这些就不自觉的翘起唇角,“要是我寿路不受限了,我想对孟钦再好一点。”
“别了。”
苏清歌居然道,“跟他离了吧。”
啊?
“为什么?”
我有点懵,“是我的身体……”
“不,跟你没关系,是容棠变了,我实在看不懂他。”
苏清歌脸颊紧绷道,“上个月我从你家离开后,就派人查起了容棠,结果发现,他每晚的夜生活都很丰富,不是去高端会所,就是商K一类的地方,而这两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作陪的女人,虽然我还没抓到他包养了谁,跟哪个女人走得近,但这种事情我见过太多,男人若是不着家,那他大概率就是被外面的野花把魂给勾走了。”
“不是,妈……咳咳咳咳!”
完!
我又呛了!
苏清歌的想象力比我还丰富!
我咳嗽着连连摆手,“妈,这不可能,孟钦绝对不会在外面包养谁!”
“怎么不可能!”
苏清歌反倒急了,“小萤儿,我比你还不愿意接受这件事,那是我儿子啊……可他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在外面有女人!不然他为什么要跟你分房睡?为什么不碰你?还不是他在外面已经……”
她越说越恼火,“气死我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