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起那时大姐为了阻止爸爸和凤姨结婚一哭二闹三上吊……
“昭昭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因为她无论怎么套我的话，怎么模仿我的性格，文化课都是她的死穴，单论学识，她连小学生都不如，并且她常年跟那群野鬼混在一起，学的是出口成脏，比村里的泼妇还要粗俗，所以她等我参加完高考，又确定我考出去了，就在慈阴的帮助下夺了我的舍。”
大姐越说越憋屈，“我太傻了，我居然还以为姐妹情深，殊不知，人家只是看中了我的皮囊，那个暑假我天天跟爸爸吵架，见爸爸不愿改变主意，我就跑去咱妈的坟头上大哭，影影乎乎的，我又听到昭昭的声音，我想，只有她能安慰我了，就在她的指引下，魔怔般去了小庙，哪成想，那小庙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恶臭腐烂的手，一把将我抓进了小庙！”
“……”
我睁大眼。
原来大姐从那晚开始就换了瓤子！
难怪她从妈妈的坟上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整日都像是郁郁寡欢。
换个角度去想，变成大姐的二姐也怕自己会露出破绽，便借着大姐跟爸爸吵架的由头闭门不出。
当灵魂和屋舍彻底融合，等她再走出房门，任谁也看不出她其实是赝品万来来！
“我混沌了好长时间，再醒来就被埋在雪堆里了，唯一的感觉就是冷，很冷……”
大姐抱了抱自己的胳膊，“我还能听到雪面上有人在说笑，那群野鬼不断的嘲讽我，我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夺舍了，就拼命喊救命，他们嫌我吵，又通知了慈阴，慈阴隔空施了法，我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老三，从你八岁开始，那个万来来就不是我了，她真的不是我……”
我看着大姐白到要透明的脸，唇角颤了颤，很多事也在一瞬之间就明了了。
是二姐在临去京中前许愿发出的败气，当她化身成了大姐，便开始了作恶之路。
就说她去到京中后为啥会退学，真正的她可能连汉语拼音都没学明白，怎么读大学？
被慈阴手把手教着，她在我面前才能端住大姐架子，但凡慈阴没有提前给她打好底儿，她就跟精神分裂似的，做人做事都里挑外撅的！
通了。
所有的事情都通了。
她压根儿就不是我大姐。
“最可恨的是她还跟李強谈恋爱！”
大姐飙出血泪，“我对李強向来是避之不及，可是她……她不但折磨我，还糟践了我身体！她好像跟李強都……老三，我活过来都没法在村里做人了！我一百张嘴都要说不清啦！”
“来来！”
夏红姐喊道，“你不要这么激动！应应的鼻血都跟着加重了！！”
大姐见我在那流着泪还仰起头，扯着纸巾像要闷死自己，她只能生生的克制住情绪，“小妹，对不起，都怪我当年鬼迷心窍，才连累的你身负败气，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我眼神示意她不要过度自责。
毕竟她那年才十七八，谁十几岁就能做到心明眼亮？
更何况对她下手的还是亲妹妹，相当与背后插刀，防不胜防。
不过随着真相层层剖开，我反倒觉得很多事都顺理成章了。
王胜男爱钱算是有情可原，爱菊花爱喝酒也有迹可循。
最重要的是，她为了钱能和李強谈朋友，甚至是一再的去利用李強。
因为她太清楚李強喜欢万来来，而她又不是真正的万来来，也无所谓村里人怎么看，利用起李強来毫无心理压力！
绝啊。
这步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本以为那个二姐只是传说中的过去式，谁料她才是主角！
缓了会儿，我擦着小溪流一般的鼻血看向大姐，“李強铲平小庙后是不是见到你了？”
大姐嗯了声，“当时他精神不太正常，属于开阴眼的状态，那群野鬼一出来，他就看到了，我是最后出来的，他看到我还很激动，问我怎么会在小庙里，我如实告诉了他，那个万来来不是我，对方只是占用了我躯壳，真正的我一直被困在小庙，然后他就像什么都明白了，疯了似的朝村外跑……”
顿了顿，大姐凄凄的笑了声，“老实讲，李強这个人混归混，对我一直都挺真心实意的，上学那阵儿也是有他在，才没人敢欺负我万来来，都知道李強罩着我，他对我真没说的，所以，我看不上他归看不上，只是觉得他社会习气太重，别的都没什么，而且我绝对不会利用他，好歹我跟他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也算是发小朋友，没想到他后来会被昭昭给利用的彻彻底底，精神都失常了。”
我嘶了声，“大姐，那李強还真是我们家的贵人啊。”
若说慈阴和二姐是我们家的飞来横祸，李強就是天道给我们家开启的后门。
要是没有李強前后两次的‘作死行为’，真相就不会大白，很多事儿也就说不准了。
大姐点头，“是啊，十年前要不是李強去小庙泼黑狗血，咱爸就得有一个败家子儿子了，到那时，一切都是无解的，最终只会家破人亡，那次我虽然被困在幻境里没出来，但因为野鬼被谢先生给灭了一多半，我后面这十年也少受了很多欺负，这次李強铲平了小庙，倒是真真正正的救了我。”
没错，大姐果真还是以前的大姐，脑子转的够快！
那如果大姐是因为小庙被铲才出来的……
我接着道，“大姐，你是不是前几天还回家去看小杰了？”
大姐嗯了声，灰突突的眼仁都跟着暗淡几分，“从小庙出来后，我又怕又慌，满心都是逃回家，当时我还能做到现身，看到小杰在院门口玩，我就迫不及待的上前跟他说了会儿话，那孩子真挺招人稀罕的，敦厚老实，我就说想抱抱他，谁知他转身就跑了，我这才发现咱家院里有镇宅化煞的石头，我进不去，只能先离开了。”
我明白了，小杰的的确确是看到了大姐。
只不过大姐即使现了身，作为灵体，她身上也会有尘晦味儿。
小孩子的五感又极其敏锐，他们对阴邪一类的气场是相当抵触且排斥的，小杰虽然没意识到自己是活见鬼了，但他会觉得大姐身上的味道难闻，潜意识里便会想要逃离。
“那妈妈呢？”
我接着问道，“舅妈跟我说，张奶奶看到咱妈被阴差大人给带走了，咱妈也在小庙里吗？”
大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局促的点头，“妈妈知道我被昭昭夺舍后都要崩溃了，她还去找慈阴为我讨要说法，可妈妈又哪里是慈阴的对手，慈阴非但没把妈妈放在眼里，还用我来威胁妈妈，但凡妈妈敢把昭昭夺舍的事情说出去，慈阴就会让我立马魂飞湮灭。”
“我就像个软肋一样被慈阴捏在手里，妈妈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昭昭也是她女儿，所以前面那五年，妈妈的魂灵一直都承受着折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败气形成，她却无能为力，直到李強泼出的那碗黑狗血刺激到了那群野鬼，妈妈感应到有高人进村，好像就入梦给你做了提示……”
我听的眉头微蹙，这茬儿我有印象！
妈妈属实是托梦跟我说，让我拜师谢先生为师！
“正是妈妈给你托了一回梦，慈阴觉得妈妈能坏事，就想把妈妈给灭了。”
大姐无奈至极的看向我，“幸好昭昭还对妈妈有些感情，没有同意慈阴灭掉妈妈，只是把妈妈也抓进了小庙，让她再也出不去，等土地庙建成，小庙就被镇住了，昭昭特意回村看了眼，放心后就出国了，这一晃十年，直到李強铲平小庙，妈妈又正好赶上要投胎，就被阴差大人给强制带走了。”
妈妈投胎了？
还好，不管咋说妈妈也算是解脱了。
眼下这种形势要让妈妈去面对那实在是太残忍了！
等于是让她亲眼目睹她三个女儿同室操戈。
无论谁输谁赢，她都会痛心。
所以……
投胎了好。
眼不见为净了。
我琢磨了几秒，“大姐，二姐那边知道你跑出来了吗？”
大姐木木的摇头，“她早就顾不得我了，因为她知道我弱到连显个形都得拼尽全力，就算我从小庙里出来，飘个几天就得化了，我没籍贯的，根本没处给自己申冤，而且我这事儿暂时也不能跟爸爸说，要是让爸爸知道了，他冲动之下再做出些什么，那我们会更危险……”
我见沉香要烧完了，鼻孔里塞着纸巾又给她续了一炷。
别说，我们姐妹俩的情形现在真挺相似，都是喘气费劲型。
默默消化了一会儿，我仍是困惑，“大姐，慈阴为什么会那么疼爱二姐？”
老妖婆可是为了拼事业都能断情绝爱的主儿，收徒也只为利用。
甭说谁背叛她了，只要让她看不到利用价值了，她是说杀就杀，毫不手软。
可她偏偏对二姐像是转了心性，不但帮着二姐夺舍还魂，还帮着她制造出混世魔王败气，后来这十年更是给了二姐极大地宠爱，都有点把她放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了！
除了没教她术法，基本啥都给她了！
就连永生教的信徒，都尊称她为王小姐，听从她的发落！
“这点我也想不通，慈阴对昭昭的确很溺爱，都有点听之任之的意思了，不过我在庙里听那群野鬼说，慈阴喜欢昭昭是因为她是小孩子，好哄，另外昭昭的嘴也甜，别看她活着的时候脾气很大，还有点善妒，死后她在慈阴面前很是乖巧，一口一个奶奶，叫的可亲……”
大姐说道，“对了，还有一点，慈阴和昭昭好像在前世也有点瓜葛，我在幻境里听那些野鬼说，慈阴和昭昭前世是主仆关系，昭昭好像是慈阴的丫鬟。”
丫鬟？
我想起前世那个拜菩萨的老妇人，她身边的确是跟着个丫鬟，原来……
喉咙里发出苦涩的笑音，绕了一大圈全是因缘际会，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吐出口气，我摸了摸鼻子，这血居然还没止住。
看着窗外山脚下的皑皑白雪，我正准备想想法子，灵光一闪间，猛地又想起一件事儿！
“大姐，我十年前是不是去过你在小庙里的幻境？”
我立马看向她，“你还……握住了我的脚脖子？”
大姐眼神凄楚的点头，“对，我想求救来着，可我当时说不出话，也爬不出来，还把你吓坏了。”
我心下一沉。
果然！
那天爸爸带着我去李爷爷家看热闹，野鬼上了我的身，我看到自己生出了一颗人头，吓得我直接晕了过去，再醒来我就看到了满目风雪，不小心还踢开了一个雪堆，就看到里面露出了红色袖口……
那正是大姐现在穿的红色戏服！
“大姐，对不起，我要是没那么害怕，把雪扒开看看，兴许你就不会遭这么多年得罪了。”
我心口一抽一抽的疼，那幻境被慈阴打造成了苦寒之地，冰冷刺骨。
进去那一会儿我都冷的扛不住，大姐却被困在那里足足十五年！
“三儿，你别说这种话，那时你还没踏道，能进入幻境是因为你七魄离体了，当时你能出去，胆子还没吓破就吉星高照了。”
大姐颤着音，“我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一切都是我自讨苦吃。”
话音未落，她满是血泪的看向我，“只要你信我的话，相信那个万来来不是我，我就……”
“大姐！”
我倾身过去不管不顾的抱住了她，“我相信你是我大姐！相信你！”
不但相信，我还无比的万幸。
万幸我大姐没有变，她不是那个六亲不认的‘王胜男’！
蔡爷爷也没有看错人，我大姐万来来没有心术不正过。
大姐被我抱得身形还飘忽了下，接着就把脸埋在我的肩头痛哭起来。
我抱着她就像抱住一团雾沼沼的气，完全不像抱着实物。
感受也很两级，我抱着她很舒服，可接收的情意又让我鼻血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