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钦本身的用意就不在此,又怎么会让你赔偿呢。”
齐经理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老实讲,这半个多月我一直都很愤怒,好歹我也认识了他几年,私下里和他亦算是朋友,想不到他竟能翻脸不认人,丝毫不讲往日的情面,可我昨晚和他通完电话,得知他做个局只是想跟你订婚,要让你签下一份生死不渝的婚书,又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很奇怪的想法,我知道我不该对施暴者产生共情,但我又很难去评判,你们俩之间,究竟谁才是施暴者,说到底,只不过是他慌了,他发现自己真要抓不住你,只能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重新得到你。”
齐经理似有感而发,“那可是孟钦啊,是京中顶级继承人当中的清流,佛子般的人物,竟然也会为情所困,为了和你在一起,无所不用其极……”
我默默地听,没有应声。
“小萤儿,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全身而退吗?”
齐经理好奇的看向我,“既然这局是孟钦谋划的,他摆明了是要吃定你,更不要说我们都知道你的气场在里面会备受压抑,想要出来你只能去跟孟钦达成和解,宏观来看,孟钦是稳赢的。”
“他不但抓住了你所有的弱点,甚至还能屏蔽掉你那些伤人的话语,固执到都有些执迷不悟了,昨天他去见你,显然也做了充分的准备,那你是怎么跟他谈的,居然能让他突然想开,决议放手?”
这个……
脑中随即呈现出自己那噗通一跪的画面。
估摸那时那刻,孟钦的心头都被我跪出了无法修补的裂痕。
因为我太知道,他要的不光是我这个人,还有他所追求的精神层面。
不过回头看去,我能成长到今天,孟钦着实功不可没,是他教会的我端起猎枪。
亦是他对我说,要想掣肘一个人,就看他在乎什么,对方伤害我的点,恰恰是他最恐惧点。
那么他孟钦既然在乎我,害怕失去我,我端起的猎枪便在昨晚对准了我自己。
我用一种击碎自己所有尊严的方式,祈求放过。
他很清楚不能再逼我了。
所以他选择了正视问题,体面离开。
看,即使到了最后一步,我们依旧能读懂对方。
只是我想,若再给孟钦一次机会,他大抵不会再对我不吝赐教。
恐怕没谁会愿意,亲手递出去的武器,最终竟生生的刺向了自己。
而我之所以敢有恃无恐的跟他比狠,最终仰仗的仍是孟钦的真情。
当真情和绝情对决。
显然是绝情更胜一筹。
“小萤儿?”
齐经理小声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仓促的回神,“我昨天跟他聊了很多,话全说开了,他也就想通了。”
“敷衍。”
齐经理复杂的笑了声,“孟钦要是那么容易想开,早在你给他发短信的时候就该放手了,定是你……”
“我差点跟他拜了把子。”
“什么?”
“拜把子。”
我很是真诚的看着齐经理,“我说我愿意跟他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不同享,有难不同当,他可以不仁,我也可以不义,此生各走各路,互相唾弃,孟钦被我雷到了,自然就决定放手了。”
齐经理貌似也被我雷的外焦里嫩,“你……”
“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映祭台~”
我哼出腔调游离起眼神,对于怎么推开的孟钦并不想拿到明面上去讲。
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伤口还血淋淋的,再去唠的话会有种利刃剜心的痛感。
找虐不是?
“行吧,你不想说那就算了,万幸结果是好的,你没签下那种婚书,还能顺顺当当的走出来。”
齐经理感慨道,“小萤儿,三爷说的没错,在你柔顺的皮囊下,真真住着一头猛虎,四年前你能从慈阴的手里赌出生机,四年后,你依然能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我难看的笑了笑,没心思回应。
沉默片刻,我想到一个重点,“齐经理,孟钦昨晚给您去电话没再多问什么吧。”
“没有,他只是说不会再纠缠你。”
齐经理干脆道,“我猜应该是你伤的他太狠,他没心力再去揣测什么了。”
我安然不少,“试炼的真相您千万别说出去,我不能得到他的理解,这份情意必须得败祸的干干净净,这样对我好,对他也好。”
“放心,孰轻孰重我心里有数,既是试炼,就得挥刀斩断。”
齐经理的声腔里充满无奈,转而看向我的手,“能打出来了吗?”
“还不成,可能是我最近身体太虚了,能感觉到掌心里有气流,但出不来雷。”
我实话实说,“再等等吧,兴许过完年就能打出来了,正好明年三月份好继续去接雷。”
“打不出来……打不出来……”
齐经理思忖着什么,视线掠过我看向窗外,“还有一种可能是孟钦并没有完全的放下你,我总觉得还差点火候,他昨晚在电话里挺平静的,跟你好像也没到恩断义绝那份儿上,你说,他背后会不会找大师调查你的情况?”
“没事。”
我直接道,“他查不出来什么的。”
这方面我很有底。
首先我八字安然无恙。
即使孟钦拿着我的贴身之物去找人诊气,最多也就能笃定我是个败家子。
高手再从败家的角度去推测出一些不良嗜好会比较伤身,容易折寿。
而真正的寿路方面,哪怕高手来一寸一寸摸我的骨,都很难掐断出我是受限之人。
关键点便在于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后入的。
本命除了败气啥都不会外显。
咱的甲方又是那俯视万物的天道。
立盟签下的都是绝密文件。
要想得知全部真相,只能是老天爷趴在谁耳边亲口说出来。
否则除了天界神明,没谁能推算出我究竟跟老天爷签了啥条款。
“对,盟约的内容那都属于天机,你的情况的确跟所有人都不同。”
齐经理轻声道,“算了,再给他一点时间吧,估计等他真正走出来了,你们俩各自的生活都不再有交集,五雷掌自然而然的便能打出来了。”
我点头嗯了声。
说不清哪里就烦躁上了。
还要怎么去恩断义绝?
倒霉催的心脏随即就开始上劲儿了!
谁知齐经理突然又插来一刀,“小萤儿,你真的没有爱上孟钦吗?”
我侧脸看向窗外,咽下喉咙里疯狂上涌的腥润,“不要再问我这种问题了,没意义。”
齐经理应了声好,看了我好一会儿,嗓音莫名沙哑了几分,“小萤儿,苦了你了。”
苦?
我反倒笑了声,“齐经理,您应该祝贺我,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齐经理没再搭腔,他真的变了,不再像从前那般喜欢给我讲道理,督促我怎么做个败家子了。
坐在另一端,许久后他才喃喃自语般开口,“大概是八年前,我岳父生了重病,每一天都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病痛,睡觉都是靠打盹,十分八分就会醒,基本上二十四小时都在嚷着疼,嚷着要解脱,我老婆为了帮他缓解病痛,就给他买来了进口的止疼药,吃上真的很有效,起初一天只需一片,老爷子就能睡个安稳觉,后来一天两片,三片,直到一天两三盒……”
“两三盒?”
我看向他,“吃这么多身体能行吗?”
“当然不行,别说重病的人了,普通人那么吃药肝肾也受不住。”
齐经理苦涩的笑笑,“老爷子却放不下了,不让他吃药像是要他的命,他说,横竖都得死,莫不如舒服点死,可我老婆受不了,她害怕止疼药加重老爷子的病情,所以她想方设法的又开始藏药,或是把药片给换成维生素,但是老爷子能吃出来,躺在床上不歇气儿的喊,不停地骂,就在这种拉锯战中,老爷子过世了。”
我微微张了张嘴,心口酸酸涩涩。
“离世原因跟服用止疼药物无关,纯粹是老爷子病的太重,反反复复的抢救,消耗光了他所有的气血,我老婆跟着一蹶不振,用了很久才走出来。”
“她一直都很自责,总觉得要是她没有心疼我岳父,没去买那个止疼药,老爷子兴许还能多活两年,不管老爷子是不是躺在病床上,她最起码都还有父亲。”
“她不会一出门看到别人家的父母就心生羡慕,也不会消极到觉得生活和工作都没了意义。”
齐经理哑着音儿,“哪怕是面对她最喜爱的事业,她都没心思去做了,她对我讲,最期盼她能有出息的那个人不在了,最不在意她是美是丑,是聪明是愚笨的那个人不在了,无论她今生再取得什么成就,她都没办法再去跟他一起分享了。”
我脸颊忽的湿热,迅速擦了下眼底。
“其实我的感受并没有那么深刻,毕竟我对亲生父母没有印象。”
齐经理晦涩的笑了声,“但我很心疼我老婆,只能无声地陪伴她,后来我老婆还去做了心理疏导,用了两三年的时间,一点点的走出来,终于重拾了对生活的热爱。”
吐出一口气,齐经理看向我,“刚刚我突然想到,孟钦对于你,是不是也是那盒止疼药,我们相当与给你买药的亲人,一开始我们很欣慰你能通过孟钦来缓解病痛,可随着事态发展,我们又得强迫你去诫断,小萤儿,我知道你很疼,但,请别怪我们,等过个两三年,我相信你也会好起来的。”
怪?
这话打哪说的?
“齐经理,我的情况和嫂子的父亲完全不一样。”
我直对着他的眼,“您岳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的止疼药,而我,则是主动选择,包括这身败气,都是我自愿锁住的,齐经理,您更加没有过错,从始至终,您都没有强迫我去做过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拿的主意,如果硬要掰扯个理儿,那只能是命运使然。”
每一个在红尘里摔打的人,好像都是一手拿着矛,一手拿着盾,两两相撞,交织出了人生。
齐经理的眼底反倒透出探究,“小萤儿,你很感性,可你在关键时刻又总能保持住理智,所以,我很难去界定你,究竟是感性的人,还是理性的人,你上辈子真的不是神明吗?”
“不是,我撑死只是个精怪罢了。”
扯了扯唇角,我侧脸看向窗外。
其实我这个人,往好听点讲算是目标感明确。
只要是被我认准的事,牙齿咬碎了我也会耗到最后。
但走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骨子里也有着一丝薄凉。
为达目的,我也可以不择手段,朝孟钦的心尖儿持续撒盐。
这样冷酷的我,又怎么会是神明转世。
“精怪……”
齐经理轻声道,“那你在精怪之前又是什么?”
“不知道。”
我实话实说,“什么植物吧,总之是没长心的。”
说着,我看向他,“或许,我这辈子就是来学习怎么做人的。”
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九难十劫,等我尝了个遍,大抵就功德圆满了。
齐经理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当然。
我永远都心向美好。
众生皆苦,万相本无。
只是他的人生,没我才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