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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经理前脚刚走,阿美姐带着小丽姐后脚就到了。
看到我的第一眼阿美姐就是怒不可遏的样子,“这……小萤儿!你怎么伤成这样啦!”
我被她吓一跳,本能的低头看了看自己。
肩膀缠绕的纱布是在病号服里面,外表看也就是左手受伤。
跟肋骨骨折以及小腿骨折比起来,这都是轻量级伤情,她咋反应这么大?
“阿美姐,我的工作就是……”
“什么工作也不能三头两头的进医院啊!”
阿美姐情绪明显失控,眼眶都跟着泛红,“都是爹生妈养的,也太不拿人当人了!”
我有点懵,“阿美姐,齐经理应该跟你说了,我只是去打邪了而已,你怎么了?”
“我……”
阿美姐想说什么,直听着包里的手机铃响。
她仓促压下要说的话,拿出手机看了眼,吩咐小丽姐照顾好我,接听着电话又走了出去。
“小萤儿,我老板只是担心你,你住院太频繁了,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小丽姐也像被阿美姐吓到了,小声说了句就闷头帮我整理起床头柜。
我示意她不用多忙,其实我这边不用照顾。
右胳膊接好后也能动弹,去洗手间什么的都能自理。
小丽姐朝我笑了笑,依旧像个小陀螺一般给自己找着活干。
我见拦不住她也没再言语,拿起手机才透过屏幕看到自己的脸。
点开相机仔细看了看,脸颊肿胀是消了,不过青紫黄痕还在,半边脸好像被涂了油彩。
想必阿美姐是看到我的脸才情绪失控的,但这不是重点,刺痛我的,是脸上的红线。
当然,红线是我积累出的功德,它不会随着修为的抽离而消减,箭头依然坚挺的戳在我下眼皮。
可我也知道,它没有机会再生长了。
大概会像条泪痕一样,永远的留在我的半张脸上。
阿美姐接听着电话没再回来,小丽姐在病房里也是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
我收到了夏夜发来的短信,他说看到了网上的新闻,想来跟我见一面。
见我拒绝,他又说联系了我哥哥,知道我住院了,会来医院看望我。
我直觉头疼,退出跟他的聊天框,顺手点开了一一的头像。
一一这段时间很安静,大抵是看了网上的新闻,她没有刻意来找我说些什么,只是用她特有的方式安慰着我,发来了一些我喜欢看的风景视频。
我逐一点开视频。
那些优美景色仿若有种催眠的魔力。
看的我心思逐渐的平宁,好像走进了那些美景里,迷迷糊糊的睡了两觉。
醒来居然仍是下午,我有点恍惚,时间真的好慢啊,慢到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无比煎熬。
突然想到那些只能活一个夏天的蚂蚱。
它们的生命真的短暂吗?
还是,只不过是人类觉得它们活的短暂?
景物在蚂蚱的眼里,兴许跟我现在一样,是很慢很慢的镜头,每一分钟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所以我们很难徒手去抓住蚂蚱,感觉它们反应很快,很敏捷。
那在蚂蚱们的视野里,看到的或许是一只缓缓来袭的手,它轻而易举的就能躲掉。
风吹的很慢。
太阳要好久好久才能下山。
它们看似只活了一个夏季,却也是很漫长的一辈子吧。
思及此,我莫名觉得十年不短了。
我比蚂蚱多活了十辈子呢。
值了。
谁不想醒来明月,醉后清风?
可古今几度,生存华屋,零落山丘。
“小萤儿,你怎么总在发呆啊。”
小丽姐不知看了我多久,小声道,“是不是受网上的新闻影响,你心情不好啊。”
我摇头笑了笑,“没有,那些事情不算什么。”
小丽姐叹出口气,“得亏你心态好,不然都容易得情绪病。”
我还是说着没关系,小丽姐满脸心疼的走过来,“小萤儿,医生说你晚上没点滴了,不如我陪你去医院的小花园转一转吧,这个季节茉莉花都开了,很漂亮的。”
“好。”
去走走吧。
我披了件薄外套,戴上口罩,跟在小丽姐身边下了楼。
北方的六月没有梅雨,是个很舒服的季节。
晚风和暖,一草一木都令人悠然神往。
小丽姐话不多,直到踱步到了人工湖边,才闷声道,“你真不记得我了吗?万应应。”
我微微蹙眉,看着她口罩上方露出来的眼睛,“你是……”
她隐晦的笑了声,“当年你一脚把我踢进了茅坑里,也是你把我救了出来,你忘了吗?”
“……是你?”
我不自觉的睁大眼,“当年找过我茬儿的社会大姐?”
那时候她替暗恋江皓的女孩子出头,把我堵到旱厕里,然后被我……
“嗯,那是很难堪的一段回忆。”
小丽姐苦笑,“不过我现在想想,那可能也是我的人生预告。”
“不是,你容貌怎么毁了?声音也变化很大。”
我不可思议道,“我记得你后来外出打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我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不好的事情。”
小丽姐深吸了一口气,“十年前我来到京中,一是为了打工转赚钱,二是为了找我弟弟,因为我弟弟患有先天疾病,刚一出生就被我妈送人了,但我妈没过多久就后悔了,她想把我弟找回来,谁知我弟又被送了好几手,找不回来了。”
“亲戚们都来劝我妈,说我弟那个病得花大钱治,我们这样的家庭根本负担不起,找不着也算一件好事,我妈可能是产后抑郁了,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后来就喝农药自杀了。”
“于是我也辍学了,正好是叛逆期,总看古惑仔,想着混出头就能有大出息,谁知行走江湖没几天,就被你一脚踹进了茅坑,咱那地方小,事情一下子就传出来了,我立马有了个屎人的外号……”
她无奈的笑笑,“在镇里我有点没脸见人,赶巧又打听到我弟弟在京中,我买了张车票就过来了,只是还没等找到我弟弟,我就被骗进了传消组织,被洗脑能赚大钱,我想着赚完钱再去找弟弟也不迟,谁料我一步错,步步错,再也抽不了身了。”
“小丽姐,你不是六七年前就来阿美姐店里学美容了吗?”
我费解道,“为什么还说在传消组织一直没有抽身?”
她来太平巷的具体时间我记不大清了。
但我十几岁的时候,阿美姐好像就收她做学徒了。
赶上我生病,阿美姐忙不过来便会让小丽姐来照看我,怎么会……
“很简单啊,我以为的传消组织,其实是个邪门教派,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毁容变声吗?”
小丽姐的笑意深沉了几分,“因为我为教主养过蛊,容貌和声带都被毁了。”
“……!”
我心头一紧,“你是慈阴的人?!”
小丽姐笑了,眼底反倒有些凄凉,“是的,我信奉神尊娘娘,曾一度以为,跟着她能发达显贵,甚至是主动为她养蛊,争取做她的身边人,想让她收我为徒,只可惜我资质平庸,身体也不适合养蛊,蛊虫折腾的我死去活来,最后是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
“神尊娘娘发现我身体不适合养蛊后,就封住了我的气脉,让我利用毁容优势去阿美姐店里应聘,以便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我自然是不愿意的,我入教是为了赚钱,谁想去做苦哈哈的学徒工?”
她笑中带泪的看向我,“可我没办法,神尊娘娘不光封住了我的气脉,还在我体内留了余毒,若是我不服从,只有死路一条,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和我弟弟团聚了,除非,我立下大功,才能拿到解药,潜伏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拿解药的机会了,小萤儿,你能理解我吧。”
我下意识的后退,“你……捂~!”
一张满是怪味儿的帕子猝不及防的从后面蒙了过来,隔着口罩直接闷住了我的口鼻。
身后不知站了谁,像是提防着我挣扎,帕子捂上来的一瞬就用了要闷死我的力气!
我思维逐渐的恍惚,四肢随即发软无力。
小丽姐面色发冷的盯着我,见我慢慢的闭上眼,她吐出口气,“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