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
贺兰槿睁开朦胧睡眼,床头还亮着油灯,只听公鸡打鸣,天麻麻亮。
贺兰槿翻了个身继续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就这样睡了三天,全身筋骨的疲乏才稍稍缓解。
马球赛终于结束了!
这场比赛旷日持久,从训练到比赛统共瘦了八斤四两,连颧骨都凸出来了。非但贺兰槿如此憔悴,每个出力的同窗都有“战绩”,就连二十年来肤如凝脂的裴世显,一张小白脸晒成了古铜色。
种种辛苦,拼死奋战打败了西凉人,打败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祁莫世子,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值得。
天子给了丰厚的奖赏,这些钱够贺兰槿下辈子的书费,经此一战,一夜暴富。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贬谪边关的父亲回到长安,这个心愿并未达成。当她双膝跪地、言辞恳切地说,“殿下,贺兰槿别无所求,只求为父亲贺兰盛平案昭雪。”皇帝笑着岔开了话题。
贺兰槿拼上性命壮着胆子又道:“殿下,我爹爹年纪大了,我只想把他接来身边尽孝。”
皇帝眉头紧蹙,面上却和蔼可亲地笑道:“尽孝,去边关看你爹也是一样。”
君心难测,贺兰槿一时语塞。
她抬起头,对上长公主凌厉的眼神,而就在垂眸的刹那,瞥见一双像极了裴世显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眸的深处藏着悲凉,与裴世显的明朗大不相同,那是裴尚书的眼睛。
贺兰槿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见裴尚书。
看着很面善呀……
小时候,大娘没少在贺兰槿耳边说裴尚书的坏话,“你爹就是叫他害的。”“那人看着面善,实则心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年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咱家也不会落到这种田地。”“你与裴家小子的娃娃亲,我是不认的,那是你娘与裴尚书订的,你娘留下的烂摊子,我一概不管。”
说起来,娘亲的忌日到了。
贺兰槿从未见过亲娘,想怀念她都不知如何怀念,贺兰槿的娘亲不像宸妃,既没给贺兰槿留下猫,也没留下画像,甚至连只手镯、耳环都没有。也罢,她的娘亲走得太突然,没来得及给尚未出世的孩子留下念想,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医女会在这上头丧命。
每年娘亲的忌日,贺兰槿都备受煎熬,既想去祭拜她,又不想面对她。每当摸着娘亲的墓碑,贺兰槿都极度自责,好像她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似的。
“小姐,香钱纸马我已备好了。”铃儿提着竹篮进来,把一块胡饼放到贺兰槿手里,“带着路上吃。”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深绿夏的喧嚣蒸腾已渐散淡,来自吐蕃高地的凛冽劲风,席卷过暗黄色的大漠,步入开远门时,锋砺磨尽,只存了一年一度相约不悖的寒爽。侧耳细听,风中仍裹挟着胡商的驼铃声。
你若问这风,它必当如全天下的人们一样地回答你,长安城最美的季
节,就是即将到来的金秋。黄金再牵出银白,秋之后继以的寒冬,薄雪中明
艳不可方物的亭台池阁,亦是这长安惊鸿一现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