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大步上了马车，长舒一口气后偏头看着段晖，道：“走吧。”段晖递给楚琰一盏热茶，吩咐车夫调头离开。
正转弯时，李衡从茶肆门口出来，和楚琰看了个对眼。两人均是一怔，随即释然一笑。
楚琰往外探了个头，对李衡招了招手，道：“师兄，一起？”
李衡微微一笑，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人又回来了。“你们先走，我走回去，正好在长安街上转一转。”
楚琰没再强求，道别之后放下了车帘，马车缓缓而行，茶肆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出去很远之后，楚琰失神感慨道：“清平一分为二，到底是没了。”
段晖端坐于他身边，淡道：“清党和平党，哪方势力大？”
“没什么谁压过谁的说法，毕竟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楚琰摇摇头，接着道，“若是一定要分个高低，可能清党的人更多些，毕竟我们当初便是抱着清君侧的想法走到一起、加入清平的。但就势力来说，平党位居高职的人更多，势力也更广，宇文拓、荀简，还有海印的部下们，都来了平党。”
段晖点点头，颇有些骄傲的意思：“那是他们眼光好。”
楚琰笑出声，乐道：“美得你！这些人现在对宸王党还是有些疑虑，一时半会儿可能还会敌视你们一段时间，不过时间长了，肯定会对你们有所改观的。到时候都给榛儿算了，你可不许暗地里拉拢他们！”
段晖没应声，半晌后道：“平党的人便是你的人，平时多上心些，以后用起来方便。”
楚琰有些奇怪道：“我要平党做什么？最后还不都是皇上的人？还不如从现在便放手，该是王党的，还是王党！否则我和那些结党营私的权臣又有什么分别？”最后一句话完全是说顺口了，楚琰说后才发现把段晖给说进去了，想道歉却又觉得自己没说错。
不过段晖听后没什么反应，只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朝中有自己的人总是好的，万一哪天用到，总比无人可用好。”
楚琰捏住段晖的下巴让他转向自己，皱眉道：“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段晖眼中有些别的东西，却又不像是狼子野心，楚琰看不懂。对于那些段晖不想说的东西，楚琰一向是看不懂的。
段晖将楚琰的手牵下，淡道：“没什么，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楚琰还想追问，段晖却将窗口的帘子掀开，道：“到太师府了，要去看看么？”
楚琰很久没有见他二哥了，只好按下心中疑虑道声好，先去看楚珩。
府上看门的小厮是从汴州老宅跟过来的，见到楚琰后二话没说便将两人领了进去。楚琰刚进去便听到了楚珩怒极的大嗓门：“老子就是想去江月夜！你能怎么着？这是我家！还反了你了！”
这是和谁说话呢？楚琰心中那些疑虑此刻全然让八卦之心压下，拉着段晖的手藏在了竹林之后，悄悄往楚珩的方向走。
走近了一看，楚琰心道不好！这不是聂大哥么？这两人怎么吵起来了？
楚珩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大冷天的手中拿着把文人扇，浑身上下写满了两个大字——风骚！而聂臻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衣劲装，靠立在柱子上神色颇为不悦，皱眉看着跳脚的楚珩。
“你是太师府的人，去那种地方不好。”聂臻看起来很是生气，说出的话也强势了很多。
楚珩眯着眼看他，往前走了一大步来到聂臻面前，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聂臻不得不微微往后仰头，避开楚珩逼近的脸。
“呵……”楚琰对着聂臻的喉间吹了口气，一手戳上聂臻的胸口，冷嘲热讽道，“到底是因为小琰的名声还是你自己心里那点鬼心思，想必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得很，用得着找借口？”
楚琰一听这话心头便开始冒火，扒拉了一下眼前的竹子便要往前冲，却被段晖拉住了手腕，这一拉一扯间，楚琰再回头却见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正倚着柱子亲吻，看起来像是要咬死对方一样！
楚琰猛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愕然看着互咬的两人。
段晖将楚琰带离了那处，楚琰还在替聂臻忿忿不平。“你听听刚刚那混蛋说的什么话！聂大哥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风流浪子的？不行，我还是得劝劝聂大哥，不然他会吃亏的！”
“周瑜打黄盖罢了，外人终究不好插手。”
楚琰当然明白这个理，可是让聂大哥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平白受了委屈，楚琰心中不落忍啊！
两人在一处小亭子待了会儿，不久楚珩便找来了，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身后跟着破了唇角、脸色稍霁的聂臻。
“楚珩！你也该收收心了！什么时候才能不搞那些有的没的？”楚琰一见面便没给楚珩好脸色。
楚珩满不在乎对楚琰抛了个媚眼，胳膊一勾勾住了楚琰的脖子，拿扇子在楚琰头上轻敲两下，道：“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就为了教训你哥？再说了，我怎么了？你哥我向来如此！我又没求着谁对我好！”说着若有若无瞥了眼聂臻，聂臻脸色淡淡，没什么反应，让楚珩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更加烦躁了。
楚琰两人在太师府用了午饭，期间聂臻自觉坐在了楚珩身侧，端茶递水任劳任怨，像个仆从一般。楚琰盯着两人看了半天，看得心中火气越来越大，死死瞪着自家二哥。
楚珩偏偏还要作妖，拿手肘碰了下聂臻的胳膊肘，理所当然道：“喂！爷的酒呢？”
聂臻将一碗温补的汤递给楚珩，淡道：“不行。”
楚珩怒道：“这是我家！老子要喝酒！”
楚琰白了他一眼，正要开口时，聂臻突然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昨晚做得太厉害，今天当戒酒戒辣，不然会疼。”
这下楚琰和楚珩都愣了……
紧接着，两兄弟脸色爆红，一个跳脚炸毛一个低头装傻，而另两位脸皮如城墙厚，稳坐不动。
楚珩猛地站起身，指着聂臻骂道：“你还知道啊？老子昨晚疼大发了！今天去江月夜听个小曲儿都不行？你他娘的是老子谁？管得住老子？”
楚珩疯起来完全不顾及场合，指着聂臻一通乱骂，楚琰这时也听出了点什么，一边窘迫一边在心里暗爽——这混账总算是有人制得住他了！以后看你还敢去哪风流！
聂臻将早就准备好的调羹递到楚珩手边，表情仍旧淡淡的。“我陪你去，汤要凉了。”
楚珩怒道：“谁他娘的要你陪？你一往那坐，把姑娘们都吓跑了！谁来给我唱小曲儿？”嘴上虽然这么说，楚珩到底将调羹接了过去，瞪了聂臻片刻后将面前的汤喝了。
当铺的生意越做越好，饭后楚珩和段晖又商量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儿，楚琰不懂商贾之道，继续投喂段晖。喂了会儿见两人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楚琰不耐烦了，跑到外边帮着聂臻摆弄园中的花草。
楚琰前脚离开，两人不约而同截住了话头。
楚珩仍然摇着自己那把扇子扇啊扇，挑眉道：“说吧，想问我家三儿的什么事？”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儿，段晖没和楚珩绕弯子，直接道：“你们是在哪儿捡到他的？”
“从牙子手中买的。”
“牙子是从何而来，又到了哪去？是男是女？口音什么样？当时手中有没有其他小孩儿？”
楚珩听后认真起来，坐直了身子打量段晖片刻，突然道：“问这个做什么？”
段晖淡漠地看着楚珩，手指轻扣案几，只道：“回答孤。”
“当时我还小，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段晖眼神跟着冷下来，“当时你已经有八九岁，家里突然多出来个人这么大的事，你不可能一点不记得！你在为谁打掩护？”
楚珩仍旧面不改色，对上段晖的冷意丝毫不怕，挑挑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在怀疑我家三儿的身份？我们三儿这么单纯的一个人，跟了你受委屈就罢了，你还在怀疑他？”
段晖看了楚琰半晌，说了实话：“孤有可能找到他的亲生父母，但事关重大，还有些地方没有想明白，不敢贸然惊动他。”
楚珩身子前倾，打量着段晖的表情。“你对我家三儿是真心的么？”
“是。”
“以后只有他一个人的那种？”
“孤此生只会有他一人。”
楚珩听后静默半晌，斟酌道：“他是被河图先生抱到我家的，说是和我家有缘，能给我家带来好运，我家的生意还真是从那时开始越做越大，三儿简直是个小福星！”
又是河图？
段晖追问道：“别的呢？河图有没有说楚琰背后的胎记？”
楚珩努力回忆着：“胎记？这倒没说。他是突然出现在汴州的，将三儿扔在我家后便在附近办了个学堂。我们猜测三儿是他的孩子，可能养不起才送了人，但当时三儿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处好地方，还发着烧，一看就是从牙子手中出来的，他却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说是他儿子也不像。”
那即便是说，楚琰当年被牙子拐走后，不知怎么回事到了河图手中，河图自己没有养着他，反而将他送给了汴州大户楚家，自己则在附近盯着。后来楚琰拜了河图为师，在他的教导下考取了状元，误打误撞被自己在蜀郡认出，一路跟着自己回了皇城……而河图在见到自己确实和楚琰相遇后便离开了。
这听起来不仅不像是要害楚琰，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了楚琰的身份，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样。
但这人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