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醉酒高热,小太监哭着来叫人却没有一个太医敢去,等自己入了夜悄悄赶到时,不久前刚被认作大皇子的段晖正抱着腿蜷缩在床脚,眼神木木地看着手中的一个小玩意儿。
他轻手轻脚地过去:“殿下?”
大皇子没有反应。
他也顾不得君臣之别,匆忙爬到床上去把他的脉象。
可还没等自己碰到他,少年突然抬起头恨恨地看着自己,眼中尽是狰狞可怖的血丝。
杨青被他看得心下发抖,硬着头皮要去拉他的手腕。
大皇子一把推开他,转身摸出了一把刀,刀尖短小却锋利,是一把刻刀。
“别碰我!”大皇子声音冰冷。
杨青心下骇然,连忙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殿下,你生病了。我是郎中,能给你看病。”杨青当时刚刚上任,一时改不了自称。
大皇子听到“郎中”二字微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郎中……”
“对,是郎中。能给你治病。”
大皇子眼神渐渐迷茫:“治病,治病……”
他突然看向杨青,眼中饱含希冀:“治好了是不是就不发烧了?”
“对,治好了就不发烧了。让臣给您把把脉好吗?”杨青轻声哄道。
“好!好!你给我治!治好了就不发烧了!”大皇子小心地把一个什么小玩意儿挂在脖子上,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腕。
他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用怯怯的眼神看着杨青。
“不发烧了,糖包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杨青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什么,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说,殿下突然很小声地哭了,带着少年人嗓音特有的沙哑质感,让人心疼。
“他不会回来了……我把他弄丢了……这可怎么办……”
杨青看着如今宸王挺拔的背影出神——也不知让宸王心心念念的人找到了没有……
两人并肩的背影渐行渐远,慢慢模糊在一片金黄的秋色中。
杨青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转身离开了。
回京的路上算不得舒服,楚琰不怎么能受得住马车,隔半天就要下车骑一会儿马。
“张源他们怎么处理的?”楚琰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握着缰绳动作有些僵硬。
段晖眼中冰雪肆虐:“扣在大牢里了。孤要杀了这罪人,奈何那些个酸儒说没有调查死死拦着,还搬出了皇上来压孤!”
楚琰心中好笑——他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那些个酸儒没拦着他把自己这“千古罪人”带到京城已经算是好的了。不过这样也好,海印的死,可还和张源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呢,这条狗命……先留他多活几天好了。
楚琰驱马靠近绝影,段晖正皱眉避开间,楚琰突然踩空了脚蹬,直直冲地上倒去。
段晖不得不长臂一捞将他捞上绝影。
楚琰:“……你好歹让我坐着呀!”他居然让自己趴在了马背上!简直岂有此理!话本子上不都说共骑骏马,搂搂抱抱嘛?
段晖冷哼:“怎的没把你摔死?”
楚琰探身搂住段晖的腰侧不撒手:“岂会?不是有娘子呢么?”
“你——”段晖接着便要将楚琰掀下马,楚琰更是抢先一步死死抱住了他。
“我错了我错了!慕宸哥,我好歹是一个文弱书生,真的骑不惯马,你可饶了我吧!”
“那便滚去马车!”
“可是我晕啊!你舍得让我晕得醉生梦死、吐得死去活来么?”
“那你便趴在马背上!再多说一句便下去跑着。”
“……宸王殿下好狠的心……”
段晖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楚琰到底灰溜溜回了自己的马——趴在马背上还不如跑着呢,绝影的脊背能硌死人!
不过车队的速度倒是放慢了不少,楚琰总算是能歇口气。
聂臻在马车里哄着楚玉,听到楚琰的抱怨撩开了车帘。
同行的钱直钱御史察觉马车速度慢了,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可把他折腾坏了,以后再也不领这苦差事了。
他看着聂臻怀中熟睡的小孩子,一脸谄媚道:“这位小公子便是楚大人的孩子吧?长得可真像楚大人啊!瞧瞧这小嘴,简直和楚大人一模一样!”
聂臻看了楚玉一眼,小家伙睡熟了,嘴角挂着一丝透明的涎水,正往外流着。
聂臻:……这人怕不是眼神不好?哪里像了!
钱直见聂臻没什么反应,鼓鼓勇气继续道:“这位兄台想必是楚大人的好友吧。啧啧,真的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皆是一表人才!”说完还颇为感慨地赞叹一声。
聂臻找了个姿势让楚玉睡得舒服些,漠然开口:“我是楚大人的侍卫。”
钱直:……
他讪笑一声,又赶紧找补道:“就是说嘛,连楚大人的侍卫都这么仪表堂堂,楚大人更是惊为天人啊。”
这人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聂臻皱眉道:“你到底要说什么?楚玉都要被你吵醒了。”
钱直一时竟也不能辨明眼前这位是装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只好打哈哈道:“是啊是啊。”
聂臻:……
他不再去理大腹便便的钱御史,转而去看楚琰骑马的背影。
此时段晖摆着一张臭脸,正接过楚琰手中的缰绳,替他牵着。
钱直油头滑面,一双老鼠眼精明得很,话在肚子里转了三转,开口道:“看来楚大人和宸王爷相处得不错嘛。只是王爷一向不近人情喜怒无常,怎么偏偏就这么喜欢楚大人呢?”
聂臻听了这话皱眉,他是不太喜欢段晖,但这明显挑拨的腔调让他更不舒服。
钱直以为说到了聂臻心里去,接着道:“这二人也不知是个什么关系,楚大人一片赤子之心不知会不会吃亏。你可要知道,这宸王可是个有手腕的……”
“楚大人结交什么人自有较量,宸王也不是你我能编排的。钱御史,慎言。”
聂臻打断他,把车帘放下来专心抱着楚玉假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