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看到两人后一下站了起来,想到什么又赶紧坐下,老老实实叫人。
“琰哥哥,慕宸哥。”
楚琰点了点头回应,坐在楚母身旁,将楚玉带到了自己身边。
楚父道:“你们明天就要去巴蜀了?”
楚琰点点头:“此行首要任务便是赈灾,如果不是段、宸王殿下特许我回家看看,我便要直接去往蜀郡了。”
楚父:“这宸王居然能准许你回家一趟……听说这人有名的暴虐冷血,朝廷中风云变幻的那些事我也不懂,但你还是尽量少和他打交道吧。”
楚琰瞄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段晖,心中偷笑——爹啊爹,你口中的宸王可就在你眼前吃鱼羹呢,也不怕他找你麻烦!
楚玉嚷嚷着要吃肉丸子,抓了楚琰好几下都没见他爹给他夹,于是在楚琰身上身子一歪,歪到了段晖怀里。
一桌子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要去扶,却只见楚玉仰着头认真地看着段晖,道:“爹,吃。”一直小手还在努力指着中央的丸子。
这下所有人静默了一瞬,呆呆地看着楚玉。楚琰更是不忍直视,抬手便想给楚玉一个爆栗,被段晖挥开了。
“想吃?”段晖淡定开口。
楚玉兴奋地点点头。
段晖便将一个丸子从中间夹开,将一半喂进了楚玉的嘴。
楚玉满足得哼哼唧唧,丝毫不在意自己喊错了人。
楚母首先噗嗤笑出声,拍了拍脸色一言难尽的自家幺儿,示意他坐下来。就连一向稳重的楚父也忍俊不禁,看着楚玉鼓鼓的腮帮子乐。
楚母对楚玉道:“玉儿,和奶奶说,谁是爹爹?”
楚玉看了楚母一眼,咿咿呀呀指着段晖。
楚母又指着楚琰道:“那这个是谁呢?”
楚玉磨磨蹭蹭张嘴却发不出有意义的字音,最后憋得脸色通红,响亮地叫了声:“楚楚!”
“哈哈……”这下桌上所有人都被他逗乐,楚琰伸手弹了下楚玉的脑门儿,也没忍住笑了。
一顿饭吃的融洽,最后楚琰从段晖那辆超级豪华的马车中拿出了一瓶地道的珺白酒为所有人斟上,道:“爹、娘,孩儿此去少则三五月,多则一年半载,这期间,楚玉便拜托你们了!”
楚家父母闻言激动得不行,连忙叠声道:“好好好!小玉儿跟着我们你放心就是!”能照顾小孙子,他们可巴不得呢!
回后院时楚玥一起跟了上来,段晖看见她就感觉不舒服,但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只能由着她一路将楚琰扶回去。
到了楚琰卧房门口时,楚玥还要再将楚琰扶进去,段晖挡在了房门前,强硬地将楚琰接了过去。
“剩下的我来就好了。”
“我把我哥——”
段晖打断了她,道:“虽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但到底不是亲兄妹,还是避一避嫌比较好。”
楚玥愣在原地,一双美目里满是难以置信。但段晖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将楚琰扶进了屋。
楚玥在外边喊:“你的房间在我哥的右手边,你可记住了?”
段晖没理她。
过了一会儿,外边的传来一阵气冲冲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段晖这才开始给楚琰除去外衣。
楚琰睡觉不老实,段晖给他脱衣服时醒了,双臂圈住段晖迷迷糊糊抱了会儿,道:“虽然小玉儿不听话还能吃,但我还是舍不得他……”
“嗯,我也舍不得。”
段晖从楚琰的爪子下挣脱,拿了湿面巾给楚琰擦脸。楚琰任由他摆布,被搓疼了也只是轻哼,迷蒙着眼神带着水汽看段晖,乖得很。
段晖见他这副模样一阵心悸,心底突然涌现出想把楚琰狠狠蹂躏的氵曷望,手下的动作也更用力,将楚琰的脸颊都搓红了!
楚琰被搓狠了,皱眉呢喃一声“疼”,一下将段晖换回了神智!
段晖死死捏着面巾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后退两步,闭眼定了定神,半晌后才又将目光放到了楚琰被搓红的脸上。
楚琰一沾酒便醉,此后若自己不在他身边的话,绝对不能让他喝酒。
段晖将被子给他盖好,临走时楚琰突然开口。
“我……知道你为什么……把楚玉留给他们……因为以后,以后你便不想我们父子俩再回来了……对不对……”
段晖停下脚步,望向脸颊绯红一片的楚琰。
“你……直接和我说嘛……爹娘有大哥二哥小妹,而你……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会答应的……只不过,偶尔……让我回来看看……好不好,哥……”说道最后的时候楚琰几乎和哼哼差不多了,但段晖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楚琰的呼吸绵长悠远,说完后竟是已经睡了过去,半晌后段晖轻声道:“好。”
本以为会在汴州耽误很多时间,这下却是无需再没命似的赶路了,但楚琰记挂着巴蜀的父老乡亲,这一路也不算好受。
天气还很冷的时候,一行人到达了巴蜀,经过一整个冬天的修整,这里总算是有了些渐好的迹象。
看到蜀郡斑驳城门的那刹那,段晖恍然想起去年被算计到这里,他当时只想赶快将匪首斩首回去找段奕的麻烦,却不曾想这一来却是遇见了他最想念的人。
人生当真奇妙。
楚琰已经换上了一身官袍,神色肃穆自车上下来,对段晖道:“走吧,大将军。”
段晖点头,率先进了城。
蜀郡县衙可谓是变了个样,段晖当初留在这里的属下将县衙管理得井井有条,再不是当初张源掌权时乌烟瘴气的模样。
新郡守叫陈家安,本是当初随宸王剿匪的一个不知名小官,之前曾有做郡守的经验,故而当初被段晖留了下来。
陈家安向两人恭恭敬敬行礼,很长时间没有起身。
楚琰上前想将人扶起来,陈家安却道:“宸王爷,楚大人,下官没能完成您留下的任务,自请责罚!”
楚琰:“赈灾一事没什么完成与不完成,陈大人驻守期间巴蜀有了显著的好转,这已经是成绩了。再说,本官和宸王,并不一定能比你做得更好。”
陈家安一脸愧色起身,道:“多谢大人安慰下官。”但看样子并没怎么释怀。
楚琰便也没再多说话,这种时候如果一个地方官不能承受这样的压力,那他便当不好这个官,不如请辞。
当天夜里,楚琰将历年蜀郡的县志翻看了几乎大半,连案几上简陋的煤油灯都换了又换,也始终没能看出个所以然。
赈灾一事自古便难以进行,见效更是缓慢,有些地区经历过重大天灾后甚至三年五载都恢复不过来。更别提现在国库紧张、朝廷局势动荡不安的情况下。
灯光昏暗,楚琰不得不努力凑近发黄破旧的纸张分辨字迹,眼睛被粗劣油灯的烟气熏得发红发涩。
一双手突然自身后伸出,吓了他一跳。
“谁!”
段晖将楚琰身前的县志合上,道:“太晚了,明天再看。”
楚琰抬头看他,正巧被烟气熏了个正着,顿时感觉眼睛酸涩无比,接着就要抬手去揉。
段晖捉住他的双手不让他乱动,拿了手帕递给他。
楚琰被熏得眼泪汪汪睁不开眼,边擦边道:“还剩一点,我看完再睡。”
段晖闻言皱眉,直接将那一摞书丢在了一旁,冷道:“你眼睛还要不要?快去睡。”
这人做事一向不留余地,楚琰便也没再坚持,主要是眼睛却是不好受。
楚琰叹了口气,道:“我翻看县志这么长时间,几乎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
“巴蜀地区气候恶劣、山区众多,自古以来便是容贬官之所。那些个不得志的文人骚客被贬到这里后,基本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没什么参考价值。不过前朝江南才子谢无忧青年时被贬到这里也赶上了一年饥荒,他的做法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他凭借自己浑厚的家底和朝廷的赈灾钱款雇佣百姓在巴蜀开垦荒地,以高一成的价格从别地购买粗粮,再把种得的当地季节性特产平价卖到周边地区,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楚琰一边按揉眉心一边道:“但现在还是有一个问题,这种方法固然可行却是长期的,而且,上一批赈灾钱款的下落还不清楚,朝廷短时间也不可能再负担。而且——”
段晖接道:“而且,以巴蜀的疫情来看,这个方案很可能实施不下去。”
“对。”楚琰又想揉眼睛,被段晖按住。
段晖:“我去蜀郡县衙附近的施粥点看了看,情况不如人意。”
“怎么回事儿?”
段晖:“情况比较复杂,明天你看看再说。”
楚琰点点头,起身走向书架。
段晖拦住他道:“做什么?”
楚琰拍了拍段晖的肩,无奈道:“我只是去整理一下,你们习武之人是不是都这么不拘小节,你看你把我的书都混一块儿了,我明天还得分开。”
昏暗的灯光下段晖神色未变,仍是催促着楚琰去睡。
等楚琰在卧房休息下后,段晖又掌灯来到书房,把刚刚被自己弄乱的书一本本整理好,还将楚琰自己带来的书专门放到了一侧。
他整理得认真,自然没有发现楚琰披着外衣倚在书房门外,静静看着他略显局促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