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闯和江婉儿的相识起源于英雄救美,江婉儿是佳人,可惜王闯却不是才子。
王闯本家不是盛京,他中了武举时正当宸康两党拉拢官员的时候,见他家世清白一心想要将这个人收为己用。然而这个人的脾气又臭又硬,还死倔,对两大党派的拉拢熟视无睹。
宇文虔找过他几次被拒绝后火大得很,直接让段晖将他调去了大理寺一个打杂的职务上,这辈子估计是出不了头了。
王闯知道自己被宸王针对了,当时大理寺中人很多都是康王党,同样拒绝了康王的王闯在其内的待遇可想而知。
哪个武将不曾怀揣过上阵杀敌的热血?王闯一身本事无所用处,在官场上也不会说些阿谀奉承的话,很快便被打压得体无完肤,曾经一度想过放弃官职直接用新兵蛋子的身份入军营。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王闯最失意的时候,休沐时随便找个酒馆,一喝就是一天。他当然不会去招贤酒肆,因为去不起,没钱。
长安街上的夜市一直是盛京城中的胜景,尤其每月初三的时候,堪比一大盛会。
王闯在一个露天的小摊位上喝了一天也没醉,因为酒里兑了水,他想喝醉也不可能。
大理寺的人都知道那个昔日意气风发的王闯已经被折磨地失了斗志,欺负起来不好玩了,便也不去管他了。王闯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俸禄几乎被扣了个干净。
倒也无所谓,他打算去参军了。
他这边正要离开,刚站起身却被一个身着光鲜艳丽的公子哥撞得跌坐回了板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却道:“呸!哪里来的醉鬼?”
王闯彼时有点晕乎,不想和地痞流氓一般见识,然而他还没离开几步,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了那人猥琐的笑意和不怀好意的声音。
“美人儿手劲儿还挺大呀,爷喜欢!”
王闯微微蹙眉转身,便见那人伸手要去抓握一个姑娘的面纱。那姑娘身后站了几个人挡住她的去路,显然是和这个公子哥一伙儿的,正不断推搡着那个姑娘。
闹市中发生了这种事不可能没人注意到,王闯看了眼附近的人,人人三缄其口,低头匆匆而过。偶尔有想过来劝阻的也被别人拽住,如临大敌一般离开。
王闯对这公子哥的身份有了计较,他隔着两三个人喊了声:“小妹,快跟哥走啊。一会儿爹该骂我们了。”接着过去便要去握这姑娘的手腕。
王闯心道这姑娘最好是个看颜色的,不然这要是真的打起来,恐怕自己这月的俸禄就真的一点都没有了,说不定连充军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在那姑娘并没有挣扎,只是在微微错愕地看着王闯。
那公子哥一见王闯要将人带走不乐意了,推了一把王闯后鼻孔朝天对着王闯,不耐烦道:“你真是他哥啊?刚刚怎么没出来?不会是卖女人的牙子吧?小妹妹可千万别信他,来哥哥这,哥哥好好照顾你嘿嘿!”
那些手下眼冒绿光地看着这姑娘,口中还说着写污浊不堪的下流话,上前便要将王闯赶走。
那姑娘倒是真的上道,立刻走到他身后握住了胳膊,怯生生喊了声哥哥。
王闯转身便要带这姑娘走,但那公子哥怎么会如他所愿?当即招呼了一群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自己慢悠悠走到黑脸的王闯面前,心不在焉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是吧?今天就算你是她爹,她——”
公子哥色眯眯地看着那个姑娘,道:“也得跟我刘通走一趟!”
王闯眯眼看了看这位自称是刘通的纨绔公子哥。他爹是京兆尹刘诩,这个儿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偏偏刘诩护犊子,报官的公文在大理寺一压再压,从来都不了了之,没想到今天让自己给碰上了。
刘通见王闯眯着眼看自己,登时就不乐意了,他指着王闯的鼻子骂道:“谁允许你这么看我的?你们两个,将这个突然搅我好事的事的臭虫眼珠子给挖出来!”
王闯迅速将身后的姑娘往后推了一把,自己抬脚踹飞了一个扑上来的壮汉,将那壮汉踹倒在路边滚了两圈,捂着肚子起不来了。
刘通没想到在京中居然还有人敢和自己叫板,愣了一瞬后对身后一众家仆道:“都给我上!打死了算我的!”
那些人恶声恶气吼着一股脑扑了上来,王闯单打独斗不带怕的,可是要带着一个姑娘和这些地痞流氓打,自己迟早吃亏。
“跑!”他低喝一声让这姑娘快跑,自己三拳撂倒最前面两个,两步追上那姑娘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拽着她在夜市中夺命狂奔起来!
这种事他见得多了,若是让那些人捉住,自己可能明天死在哪都不知道,更别说参军了。
夜市上小商小贩来往的百姓很多,两人很快便甩掉了刘通他们,躲到了离夜市不远的一处小胡同。
那姑娘估计是被吓得不轻,又加上跑了这么长的路,不停地喘息。她的面纱挂在脸上摇摇欲坠,露出的半张侧脸皮肤白皙,小嘴殷红,正因为剧烈的呼吸一开一合,眼中也带了些泪珠。
王闯自小便一心习武,还不曾跟哪位姑娘这般接近过,见到这我见犹怜的情景不禁吞咽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闹了个大红脸,忙别开脸道:“姑、姑娘,你的面纱掉了。”
那姑娘捂着胸口深呼吸两下,直接将面纱给拿下来了,她颤声道:“小女子名为江婉儿,公子,谢谢你出手相救。”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让人听了很舒服。
王闯立刻道:“我叫王闯。不必谢,应该的。”
江婉儿对着王闯礼貌性地笑了笑,立刻让王闯有些看呆了。
“公子?公子?”
王闯猛然回神,讪笑两声道:“不要叫我公子,我就是粗人一个,这么叫我怪别扭的。”
江婉儿掩唇轻笑一声,让王闯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他道:“江、江婉儿?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京城里的人乱,以后别自己出来了。”
江婉儿愣了愣,浅笑一声后道:“婉儿谨记……王大人的忠告。”
“这就……”王闯刚说出两个字赫然察觉到不对,他立刻后退一步警惕道,“你刚刚喊我什么?”这人该不会是和大理寺那些人一伙儿的,专门要来陷害自己的吧?
江婉儿笑道:“我有幸和皇后参与了武试,王大人英姿飒爽,博得了一片好评。”
她这么说王闯就知道她是谁了。
武试的时候前朝最后一位遗公主跟着皇后去了试炼场,当时还在考生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呢。不过当时自己心无旁骛,根本没注意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殿下。
他立即单膝跪地,沉声道:“不知公主殿下驾到,微臣冒犯了。”
江婉儿将他双手托起,叹了口气才道:“刚刚还觉得你不是那些表面虚与委蛇的人,没想到到底也是一样。”
王闯不太明白江婉儿什么意思,选择了闭嘴。
江婉儿叹道:“我不过是前朝罪人罢了,陛下宅心仁厚才能护佑江家老幼妇孺这么些年,哪里称得上什么公主殿下?”
“不是的!我、我……”王闯一向不会说场面话,也不会安慰人,面对这样文文弱弱的姑娘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脸色涨得通红。
江婉儿见他这般窘迫偷笑一声,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
“王大人怎的在这里一个人喝闷酒?”
王闯听她这样问一下泄了气,臊眉耷拉眼地坐在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道:“莽夫一个,不得做官章法,这就投身军营去了。”
江婉儿有些诧异的扬了扬柳叶眉,随即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朝中各位大臣官官相护,王闯性子耿直,定不会接受朝中人的拉拢,想必是被孤立了。
她柔声道:“天降大任于斯人,王大人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军营中的出身等级更是分明,你若从小兵做起,不一定会比现在更好。虽说大人一时失意,但总归还在朝中,一切皆有可能。”
夜市上的灯火照到江婉儿脸上,她的眼中晶亮一片,让王闯失了神。
江婉儿真诚道:“不过若是大人喜欢戎马生活,还是要遵从自己的内心走的。”
在那一刻王闯好像突然开窍了一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江婉儿的笑意。他猛地站起身,直愣愣看着江婉儿道:“我决定了!不屈从军了。他们打压我,我就要做得更好!让更多的人看到我!”
江婉儿眯着眼笑意盈盈,点点头。
王闯吼完后蓦地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尴尬道:“公、公主殿下怎么会来夜市这种地方呢?”
“我是来字画铺里看一看有没有楚先生的字,谁知却被他们盯上了,给大人添麻烦了。”
“楚先生?这是谁?”
江婉儿目中流露出一丝兴奋,眼中的光芒更甚,答道:“未曾见过,但是我偶然见到过他的墨宝,当真举世无双!若是他以后能来京城做官,我一定要见一见他!”
王闯不太能理解文人之间的神交,但是这样满怀憧憬的江婉儿似乎比刚刚更加生动,让王闯心驰神往。
王闯最终将江婉儿送到了宫门,宫门那里立刻有宫女相迎,警惕地看着王闯。
江婉儿示意宫女稍安勿躁,转身对王闯道:“王大人一片赤诚之心,定能达成所愿。”
这一面过后以后还不知要过多久,王闯微微躬身行礼,真诚道:“承蒙公主殿下吉言,若是以后公主还要出宫,请多带几个人保护您。王某告辞了。”
不多久后王闯的顶头上司惹到了一位大臣被削官,王闯因为做事认真且能干被提拔了上来。再后来大理寺卿告老还乡,段晖举荐了已经做到大理寺丞的王闯,他算是真正熬出了头。
大理寺的案子王闯向来一丝不苟,整个大理寺被他调教得上下一心,谨遵法度,个个清正廉明。
然而促使这一切的人,王闯始终没有忘记。
外臣不会经常见到宫内女眷,王闯一年之中也只有皇上宴请群臣时能悄悄看一眼跟在皇后身边的江婉儿,如此倒也知足。
他知晓两人的差距,从未敢有过非分之想。
围猎的时候楚琰主动对江婉儿示好,王闯突然就想起两人初见时江婉儿口中的“楚先生”了,他心里堵得慌,接连两句话语气都不对,反应过来后干脆闭嘴不说,一个人生闷气。
让他生闷气的不只是楚琰,还有江婉儿刚刚对楚琰回礼的时候,竟是一眼都没给自己,想必早就忘了自己罢。
等到了诗会,他已经多少看出了些宸王和楚琰之间的各种不对劲儿,他第一反应竟是惊喜,好歹宸王不会让楚琰娶了江婉儿的。
他趁乱在江婉儿身边站定,见周围人没人注意到他后小声道:“江小姐,可还记得我?”
江婉儿神情疑惑地看了王闯许久,正当王闯心中一片苦涩的时候,江婉儿突然惊喜道:“王大人?你怎的在这里?”
王闯握拳轻声咳嗽掩饰大喜大悲的心情落差,很是淡定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某当年受公主勉励没有放弃为官,才能有如今的成就。”
江婉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乐道:“你这般说话我还真是不习惯。”
王闯闻言立刻感到了脸上的热度,仍是嘴硬道:“文人不都这般文绉绉的么?公主才学俱佳名动京城,王某自然是不能给您丢人。”
江婉儿这时已经笑得眉眼弯弯,道:“王大人不必如此,文臣武将各有千秋,文臣风雅、武将豁达,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难能有文人真正看得起武将,王闯松了口气,道:“是我肤浅了。”
江婉儿温和一笑,道:“王大人怎的也会来这种诗会?”
王闯词穷,总不能说自己想着你可能会参加才跟来的吧?
有那么一瞬间,王闯是极其想的。
暗自喜欢一个人时间长了总会有别的期待,而王闯想的,若是此生能让公主殿下知道自己心悦于她,也算是无憾了。
王闯支吾半天,正鼓足勇气对她说时,江婉儿忽然眼神躲闪了两下,而后径直跑向了楚琰的方位去看他写的诗了,甚至都没顾上和自己告别。
满心紧张与期待一瞬化为泡影,王闯摇头苦笑,在其身后定定的看着她的身影,羡慕极了楚琰。
诗会往后发生的事王闯一直不敢去回忆。
无人能体会当楚琰告诉他江婉儿要嫁入突厥时的绝望心情。
他想过终有一天江婉儿会成亲,想过江婉儿身边会有一个疼爱她的夫君,可万万想不到她竟然要作为朝政的牺牲品嫁入突厥。
第二天早朝,早已经准备好进言说辞的王闯死死捏着手中的笏板,望向跪伏在朝中平昭公主身上的目光绝望愤恨,正要迈出步子反对时楚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我!”王闯咬牙抽动自己的手腕,恶狠狠低声道。
楚琰于心不忍,但还是没有放开他。
就在江婉儿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王闯骤然甩了下胳膊要冲上去,楚琰意识到后抢先开口道:“王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王闯已经迈出去的脚步猛然一停,这间隙江婉儿已经走出了宫殿门,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大义凛然。
是了,这是她的选择啊……
王闯决定跟在送亲队伍之后时其实并没有想过劫亲,他想要的很简单,既然这是江婉儿自己的选择,那起码自己要送她一程,远远地再多看一眼。
他没想到中途真的会出事。
突厥人对公主很不客气,根本不像是要和亲,反而像是劫持人质。江婉儿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屡次提出要休整。然而突厥人不仅不停下来,那个二王子还对蒙着盖头的江婉儿嗤之以鼻,直言她不过是一个人质罢了,让手下侍卫去揭江婉儿的盖头!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王闯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辱,怒吼一声号令潜伏在暗处的将士冲了出去,将突厥一众人杀了个人仰马翻。
突厥兵大都彪悍,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和王闯的人交起了手,再加上送亲队伍的护卫,双方这才勉强对峙住。
江婉儿听到兵马之声后向四周大喊:“王大人?是你吗?别胡来,你快回去!”
王闯手起刀落砍倒一排碍事的突厥小人,俨然找回了些当年习武的热血。他提步踏上车,来到惊慌的江婉儿面前。
王闯立刀于身侧单膝跪地,颤声道:“江小姐,我来带你走!”
“不、不!你不能,这是抗旨,你不能!”
江婉儿一边说一边要下马车,然而王闯此刻已经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喑哑道:“婉儿,我王闯,心悦于你!”接着一把揭了江婉儿的红盖头,对上江婉儿因为错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他怎么敢真的违背圣旨!
王闯于一片腥风血雨中低笑两声,他道:“是我来劫亲,公主殿下,跟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