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脸上的红晕倒是退了下去，段晖伸手触碰了下他的额头，已经不烧了，这才转而去找别人的麻烦。
县衙地牢。
影卫赶到的时候张诚正在大牢里和张源争吵，这下倒是也省了找两个人的力气，直接将他们扣押在了不同的牢房里，任凭张诚怎么谩骂都没有一个人前来搭理他。
一时三刻后，段晖一身月白色锦袍走进阴沉的大牢，清贵的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
张诚在看到段晖的那一刻便心如擂鼓紧张万分，没想到凶险的玄机山和阴毒的越人都没能将他困住，这下才是真的麻烦大了！
他对着段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道：“宸王爷宸王爷！都是康王爷逼迫臣做的！臣也是不得已为之啊。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臣这一次吧！等以后臣为您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段晖冷眼旁观，便见张诚慌乱不已伏地磕头，额上很快腥红一片。
段晖没有理会张诚，而是来到张源的牢门前。
张源看着倒是比之前段晖审问他时身体好多了，但俨然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脚边是一杯毒酒，洒了大半在地上。
“你可还等着张诚来救你？”段晖出声问道。
张源仿若一下抓住了救命稻草，双手握住牢房门激动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既然张诚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大义灭亲！”
“我也知道的！”张诚这下是彻底慌了，忙抢先招供，可是段晖仅仅一个眼神，立刻便有人打开了张诚的牢房，伸手在他颈后一敲，彻底昏死过去。
张源眼见着位居高官的表兄被人控制住，不禁咽了口唾沫道：“大约三四年前，我托张诚在京城给我讨个一官半职，谁知他把我打发来了这穷乡僻壤。我不愿意，紧接着便有人来给我通信，说是不会让我吃亏的。后来才知道是让我给康王卖命。他几次要我联络越人，可是我都没能得其门道。直到楚琰来到蜀郡后，他让我拉拢这人。”
“楚琰这个人表面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背地里比谁都难缠，康王见我办事不利，便让我在周边广招兵，征得的兵卒全部暗地里转移到了康王手中。”
段晖凤眸微眯：“你可知这些兵士去了哪？”
张源摇摇头：“不知，我只负责招募，不知道他们具体去了哪。后来巴蜀大涝，康王盯上了朝廷的钱款，便让我中饱私囊，我们三七分账，楚琰则被我动用私兵给控制了起来。海印来到这里发现了不对劲儿，正巧当时瘟疫横行，康王便让我索性设计杀了海印。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私兵就在郝家养着。”
段晖双眼如焗，直把张源盯得瑟缩不已，猝然问道：“你可知账本一事？”
“知道，康王爷让我向海印讨要账本，可惜这人骨气硬，临死都没有说出来。对了，我还关押着一个他的侍卫，在蜀郡西郊的一处茅草屋，你们如果需要的话便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段晖森然道：“坏事做尽，还想着善终？”
张源苦笑一声，道：“不求善终，但我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能让我死得痛快一点？我可听闻经过宸王爷审问后的犯人，可是连人型都没了。下官能在您手底下活着出来一回，是不是还要感谢楚大人？”
段晖微微扬起下巴，倨傲道：“倒是个明白人。孤答应你。”
张源闻言想要起身道谢，可刚一站起身，眼前寒光闪过，竟是段晖直接拔剑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段晖面色冷硬地看着张源双眼暴睁轰然倒下，眼底无一丝波澜。他将剑尖上染的血在张源的囚服上蹭了蹭，漠然收剑回鞘。
如此倒是便宜他了。
接下来……
段晖眼底杀意骤起，走向了关押张诚的大牢……
据说县衙附近的百姓在那一晚听到了彻夜不绝的嚎叫声，那声音之凄惨恍若置身十八层地狱，一晚上战战兢兢不得眠。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提起时仍然瑟缩发抖，说那是地狱里的阎罗王亲自来审判了……
楚琰自那晚后再也没见过张诚张源二人，后来才听说张源被杀，尸首被扔去了乱葬岗，而张诚，连尸首都没有人见过……
楚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一转头便看到他哥双手环胸在一侧闭目养神。他身上倒是爽利，但身体倦意颇深，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直到他无意扫过他哥修长的手，昨晚的记忆才如猛浪一般涌进了脑子里，顿时烧得他外焦里嫩。
楚琰脸色腾一下红了个彻底，仿佛还能感觉到他哥粗粝的手掌耐心地抚过自己，为自己……
“啊——！”
楚琰猛然把被子拉高将自己埋在了被窝，死死捂着不出来！
他昨晚！做了什么！怎么能让他哥做那种事！
“阿琰？你怎么了？”
段晖的声音透过被子一声声传进来，可这只让楚琰感到脸上越来越热，就快要呼吸不畅烧死了！
昨晚在绝影上的记忆像是和他对着干，楚琰越是想忘掉，那记忆却越清晰，片刻后楚琰终于受不住，猛地将被子掀开赤着脚便要往外跑！
他现在只想找个没有段晖的地方好好冷静冷静！
身手差距毕竟摆在那，段晖长臂一捞便把楚琰拽进了自己怀里，担忧地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察觉没事时才放下心来。
“我我我——”楚琰脸色能红得滴血，愣是一眼不敢和段晖对视。
段晖皱眉看着楚琰的惊慌失措，正要问问他是不是受到惊吓了，在看到他绯红一片的脖颈和耳垂时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小书生在害羞？
段晖放下心来，但并没有松开对他的桎梏，而是起了坏心思看楚琰在他怀里奋力挣脱不得，羞窘的模样倒像个新婚后的小媳妇。
小媳妇……
昨晚楚琰细碎的低吟骤然钻进脑子，段晖眸色暗了暗，下意识握了握手掌……
楚琰受了惊中了毒，眼下只穿了单薄的中衣赤脚站着，段晖不待他恼羞成怒便将人扶到床榻上躺好。
“昨天是我没能护住你，阿琰，对不起。”
楚琰估计自己脸上都已经烧成了大红色，赶紧侧卧里躺，结巴道：“和你没、没关系。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就起。”
段晖轻笑道：“好，那我们便等你起了再说。”
楚琰被段晖这一声轻笑又臊得不轻，干脆头一蒙装死，无论段晖说什么都不理他了。半晌后段晖出了楚琰的卧房，楚琰这才卷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愤恨地砸了下床……
怎么他就不尴尬呢？这不公平！
又磨蹭了接近两个时辰，楚琰实在是躺不下去了，这才裹好衣服灰溜溜出了卧房，谁知一出门便看见小伍正拿着那喜服想去清洗，登时恼怒道：“不洗了！本官不要了！能扔多远扔多远，再也不要让我看见它！”
小伍心下了然，拿着衣服出了门。
“回来！”
小伍转身，疑惑道：“大人？”
楚琰脸色涨红，走过去将衣服一把扯到自己怀里转身便走，再没和小伍说一句话——混蛋，他都忘了这衣服上还有罪证呢！
小伍：“……”
楚琰糟心地将那衣服随便扔到一边，后来又看见它时做贼一样拿出去清洗晒干，收在箱底再也没拿出来过。
他心里介意着邑成的事，踯躅很久后还是去找了段晖。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躲着也没办法啊！
好在段晖只字不提后来的事，楚琰便也没再扭捏。
段晖将越人首领邑成和张源交代的事对楚琰复述了一遍，楚琰听后久久沉默。
他看向段晖，深沉道：“也就是说，康王很早便开始广招私兵？那他能贪污这么多钱也就有解释了，毕竟养私兵可是需要费不少银子。”
段晖点点头：“现在还不知道私兵在哪，等回京后我会派人尽快调查，当下之急，还是要先去看一下海印的那个侍卫。”
“你们没有审问他？”
段晖摇了摇头，道：“这人身体孱弱一点刑罚都受不得了，他说见不到你，什么都不会说。”
楚琰猛然站起身：“那还等什么？现在便出发吧。”
两人乘段晖那辆千金不换的马车去了西郊，等两人在一方空间里独处时，楚琰又开始不自在起来。他不着痕迹地悄悄挪远了点，生怕自己碰到段晖再想起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提起那晚的事，段晖似有心事，微微蹙着眉。
马车里只有车轱辘的声音，楚琰浑身不自在，握拳轻咳道：“哥？你有心事？”
段晖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
楚琰：“……”就这眼神还说没有，当我傻的吧？
他突然想起昨晚邑成在他们要走的时候唱了几句歌，段晖既然会说越人的话，那自然是能听懂的。
“哥，昨晚那个叫什么邑成的唱的什么啊？”
一直微微蹙眉出神的段晖闻言脸色立刻垮了下来，颇为不情愿道：“越人歌。”
“越、越人歌？”楚琰一下愣在原地。
相传古楚国襄成君册封受爵时身穿华服立于河边，楚大夫庄辛偶然经过见了他心生欢喜，于是便上前对襄成君行礼，还想要握襄成君的手。襄成君对他僭越的行径愤然不应，于是庄辛洗了手，不紧不慢给襄成君讲述了楚国鄂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