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楚琰初到蜀郡，舞象之年正意气风发，在凤鸣山游玩时，指着郁郁葱葱的凤鸣山曾说：“山清水秀人美，此后如若辞官不做，焕曦当首选这凤鸣山安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县丞张源为了巴结这位新官上任的状元郎，硬是瞒着楚琰耗费人力物力在此处给他搭了一处寨子，屋内摆设装饰皆为上品。
但没想到的是，如今它却成了救命的地方，成了巴蜀最后一块乐土。
楚琰起兵后带领乡民来到这里，在周围建了很多临时避难的草屋，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难民营地。凤鸣山山势诡谲易守难攻，张源攻打几次没有讨到便宜，这才放弃了剿匪的念头。
楚琰的卧房放了张围屏，这围屏以苏绣为屏芯，绣有梅、兰、竹、菊四君子，文人骚客的标配，还是张源花重金打造送与他的，恭贺他新居落成，说什么也要给他搬来。
楚琰不觉得一个土匪窝一样的寨子有什么值得恭贺的，不过他懒，这屏风就一直在这了。等他真的来到这儿一看，嗬！这高度正好用来放外袍。
于是好好一个典雅秀气的苏绣围屏硬是让楚琰用成了衣架子，当然，有时还会被聂臻用来挂酒葫芦。
楚琰见段晖态度坚决没再说什么，耸耸肩来到“衣架”前脱下外袍搭在上边。
段晖登时不淡定了，扬声吼道：“你想干什么！”双手撑着床想要往里挪。
楚琰褪去了一身灰色粗布衣裳，里面只着一件洁白的中衣，外表倒像个文文弱弱的书生了。
可是他动作一点都不书生！
只见他几步走到榻边，利落甩掉草鞋上榻，踩着被褥跳到了内侧躺好，眼冒绿光般看着段晖。
段晖惊住，被他看得火起，胳膊横在楚琰的脖颈处使劲下压，威胁道：“下去！”
谁知楚琰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微微一笑，双臂自段晖肩上越过搂住了他的脖子，段晖一个激灵猛地将他的胳膊甩开。
他不愿与楚琰纠缠，掀开被子强忍着后背的疼痛要下榻，却被楚琰拽住了衣袖。
段晖冷意瞬间暴发，眼中冰雪肆虐，阴冷道：“楚大人，请记住你的身份！”
楚琰拽着他袖子的手微微抖了抖，小声嘟囔：“段慕宸，你可真是不讲理，这明明是我的床榻，难道你还要我去山坡上睡一宿？”
这话倒是不假，再加上楚琰可怜兮兮的动作，让段晖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拂开楚琰的手冷道：“楚大人可以去地上，孤不信这鸣凤寨单单只有这一床被褥。”
楚琰叹息一声起身：“你还真是够冷漠！我都叫你表字拿你当兄弟了，你还让我去地上睡！”
他磨磨蹭蹭爬到床边，小声抱怨道：“如今九月已经入了秋，地上可不知道有多凉呢！我自小身体弱，动不动就高热不退，这种时节睡地上，可不是找着难受么！”
段晖听这话，气性顿时消了一半——说到底，自己确实鸠占鹊巢。
楚琰爬到榻边开始穿草鞋，只套上一只扭头再一次扯住了段晖的胳膊。
段晖目光扫过去，见楚琰噘嘴扮可怜，他轻轻摇了下段晖的胳膊，声音软软糯糯：“慕宸哥，就让我留在榻上呗，我保证老老实实什么也不干！”
段晖见他这副样子下意识看向了楚琰唇角的小痣——这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糖包扯他衣袖跟他撒娇的样子。
他呼吸一滞：“你……”
楚琰清晰地看到了段晖眼中的犹豫，撒娇的话脱口而出：“好不好嘛，慕宸哥哥？”
楚琰是汴州大户楚家三个儿子中的幺子，从小一路娇生惯养到大，撒娇这种事简直是信手拈来。不过此刻让他惊诧的是，原来宸王殿下喜欢这种娘们儿唧唧的？
段晖闻言脊背一僵，猛地从楚琰嘴角的小痣上移开眼，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苦涩：“既如此，你便睡在榻上。”
他没有再理会楚琰，径直侧卧合衣躺下，再未发一言。
楚琰：我好想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人不可貌相啊！
倘若冷美人儿真的喜欢这种娇滴滴的小倌儿的话，那自己以后可有的装了……唉，惆怅。
他耸耸肩又爬回了里侧，拽过一侧的锦绣棉被给两人盖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案头的烛火已经熄了，从窗口映进来的月光愈发明亮，给所照之处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薄纱。
段晖烦躁地翻身仰躺——睡不着，不习惯身侧有人。
他偏头望了望，发现楚琰把自己闷在了被子里，不时传出些许轻微的鼾声。
段晖想起什么，伸手拽开了他的被子，恰巧这时楚琰翻身向外，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进，几乎要脸贴脸了。
段晖当即黑了脸往外挪——这人睡着了都要占本王便宜！
楚琰醒着时咋咋呼呼，把山匪那股子糙劲儿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可他现在睡着了微微皱着眉，书生气愈发明显。他长得很白净，额前几缕碎发盖住了浓黑的眉毛，露出又弯又长的睫毛来。
段晖神色复杂，目光落到楚琰的朱红小痣上。
怎么会这么巧呢？
自己找了十几年的人遍寻不到，偏偏在这多事之秋自己出现了？
天意还是人意？
段晖一把掀开他的被子，面无表情往楚琰身上摸去。
从上到下、从领口到腰间，段晖仔仔细细摸了个一清二楚，可让他失望的是，楚琰身上什么也没有。
段晖恼怒，放置他不管了——他不该心软，就算楚琰真的是糖包，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是可疑，更何况，他还一直想……做宸王妃。
段晖眼毒，从楚琰眼中看不到任何爱慕，顶多只有好奇。
大概一刻钟后，楚琰呓语一声：“不怕……朝廷……不会不管……”
段晖看向身侧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楚琰，到底还是将被子扯回他身上，甚至给他掖了一下被角。
很久之后楚琰才舒展了身体，呼吸声逐渐缓慢悠长。
段晖看着楚琰的睡颜思索万千——你到底是谁呢？楚焕曦……
临近睡着的时候，段晖朦朦胧胧间发觉，楚琰的长相……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