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将段晖搀扶回正寝让他躺好,按照赵青的嘱咐给段晖喂了碗补气养血的汤药。
最初的一阵眩晕过后段晖很快缓了过来,脸上却是没有半分血色,神色难掩的疲惫。楚琰让御膳房做了补血的药膳,而后自己去藏经阁搬回来了一摞书,一边照顾段晖一边认真翻看着。
段晖背靠在床边,看楚琰坐于书案前一刻地不停翻看古籍,向来爱惜古册的他不到一刻钟便急切地翻坏了两本。段晖想下床去楚琰身边,刚一有动作楚琰便察觉到,快速来到段晖身前问道:“水喝多了?”
段晖摇摇头,拉着楚琰的手让他坐到床沿上,道:“别看了,陪陪我。”
楚琰皱眉看了段晖会儿,眼眸中强装作的镇定一点点龟裂破碎,起了层不甚清晰的水雾,心疼真真切切传到了段晖眼中。段晖端过一旁的茶水递到楚琰手中,道:“总会有办法的。”
楚琰接过茶盏刚要喝,外殿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人,不顾小安子的阻拦大喊一声:“末将有要事禀告!”
楚琰听这声音心头一震,手中的茶盏一个没拿住掉落在地,碎了一地。他猛地起身面向来人,怒道:“喊什么喊!有什么事好好说!”
来人是个挺眼熟的将军,楚琰一时没看出是谁,只听他道:“宸王、大人!末将随宇文将军一同缉拿突厥使者,却发现他们一行人早已经连夜离开了。将军已经带领骁骑营的人去追了,让末将回宫待命!”
楚琰闻言身形晃了晃,不得已扶住了一旁的柱子。他深吸一口气,对来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楚大人,我是猎场的时候被您救下的那个人!末将萧元,家父萧承乾,是现任的兵部尚书。”
楚琰看了他一会儿,道:“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你。”
萧元重重点了下头,道:“突厥人还带着平昭公主和众多物品,不便急行军,宇文将军至多今晚便能追上他们,还望王爷大人保重身体!”
楚琰艰涩称好,然后对萧元道:“从现在开始,皇宫的守卫要加强巡逻,不论是明面的御林军还是暗地里的暗卫,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巡视,每隔一刻钟换一次岗,在宇文将军回来之前,务必要保证皇上和宸王的安全!”
萧元半跪称是,立刻去安排了。
楚琰回头对段晖道:“哥,你好好休息,我去一趟榛儿那里。”
段晖这种情况想去也去不成,便道:“诗会那天朱邪社尔给我倒了杯酒,毒药可能在酒中。榛儿的饮食一向是由宫女试过毒的,所以定不是寻常入口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诗会。”给榛儿下毒的那天,定然是他身边的人,并且很有可能就是在诗会那天!
楚琰匆忙换去一身血迹斑斑的衣服,又给段晖端了碗参汤放在一旁,道:“哥,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段晖在楚琰额上吻了吻,道:“我还没那么脆弱,快去吧。”
楚琰到达紫宸殿的时候段榛还在习字,一笔一划在认真临帖,看上去很是专注。楚琰自门口看到他后心中涌起一股涩然之意,而后闭眼深呼吸,再睁眼已经是镇定无比了。他步入宫殿,跪拜行了大礼。
“参见吾皇。”
段榛听到楚琰的声音后眼中瞬间明亮了起来,正欣喜间让楚琰免礼时,却见楚琰深深跪拜在了自己面前,以头触地。他连忙将毛笔搁下,快步来到楚琰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段榛面对大臣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恩威并施赏罚分明,逐渐有了皇帝的样子。可当他面对段晖和楚琰时,仍旧是那个偶尔想要撒娇,时不时开怀咧嘴笑的榛儿,看到兄长师父会喜笑颜开,等着他们伸出手掌摸摸自己的头顶,夸赞一句“挺好”。在楚琰和段晖面前,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帝王,只是榛儿而已。
段榛被楚琰这一跪拜跪懵了,着急忙慌将楚琰费劲从地上拽起来,小心道:“师父?”
楚琰苦笑一声,摇摇头道:“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皇上在练字?临的谁的帖?”他背过身不再看段榛,而是走向了段榛批阅奏折的案几,见上面的字恍然有些眼熟。“这书法确实好看,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段榛一下被楚琰问愣了,疑惑地看着楚琰的表情,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小心道:“师父……这是你的字啊……”
楚琰闻言脊背一僵,讪笑道:“这样啊,写过的字太多,忘记了。”
段榛没再去追问为什么楚琰连自己的字迹都认不出来,而是让楚琰指导自己的书法。楚琰看起来兴致不高,说几句话后便频繁往门口看去,像是在等什么人。果然,不一会儿后,李衡便到了紫宸殿。
李衡跑进来时气喘吁吁,身上的衣服是他平时在家才会穿的长衫,一看便是匆忙间被喊来的。楚琰在段榛反应之前抢先迎了上去,对李衡道:“师兄,可有外人知道?”
李衡边喘气边艰难道:“没……皇上……”
楚琰示意段榛和李衡往御书房去,而后关上了御书房的门。
段榛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将除了李公公外所有侍女太监全部遣了出去,御书房内顿时落针可闻,一片寂静。
楚琰看着段榛,郑重道:“陛下,这两天可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在您身边?又或者吃过什么不常见的膳食?”
段榛端坐于椅子上,认真道:“不曾。近来同玉儿同吃同住,没有发现异常。朕的膳食都会有人亲自试毒,李相、师父,朕……中毒了么?”
楚琰李衡听后痛色尽显,段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中毒一事到底不是可以坦然接受的。
楚琰在原地不停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哥中毒是因为喝了朱邪尔社尔的毒酒,可是我和师兄皆看到他自己也喝了,为什么他就没事呢?榛儿当天夜里并不在诗会,朱邪社尔和王子又在诗会上,所以一定还有人和他们串通,偷偷溜进了皇宫!”
楚琰面向沉思的李衡,道:“当天夜里谁没去诗会?”
李衡仔细想着当天在场的人,道:“当晚文臣几乎都到了场,武将却是不多,并且如今在京的武将都受过宇文拓将军的指点,想必能有个别潜入皇宫的不是太难。小琰,这个范围太广了。”
两人不断向着所有的可能性,却又被一一否定,正一筹莫展之时,段榛突然开了口。
他看向李衡二人,斟酌道:“李相、师父,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潜进皇宫的不是武将而是文臣呢?”
二人一愣,楚琰下意识道:“可是京中没听说有哪个文臣轻功如此了得啊?”
段榛将案几前一瓶半枯的红花推到两人面前,道:“那如果不需要会功夫呢?或许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进来。”
李衡死死盯着那红花屏住了呼吸,颤声道:“陛下,这是……谁送与您的?”
段榛抬头看向李衡,眼中的审视让楚琰有一股陌生的感觉,不自觉想要臣服。“李相见过?”
李衡瞳孔紧缩,看着这花呼吸急促起来,寒意森然,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微臣……曾经在诗会上见过。”李衡艰难看向楚琰,道,“这花花蕊吐露通体鲜红,诗会上,朱邪社尔曾光明正大带了进去……”
楚琰面前骤然闪过一片光怪陆离的眩晕感,踉跄一步后想要凑近看这花到底有什么古怪之处,却被一旁的李公公一把夺了去!
楚琰森冷的目光直直刺向了这位跟随先皇多年的后宫总管,还未开口喊抓刺客,李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婆娑看着段榛道:“皇上啊皇上!是老奴没用啊!竟让您接触了这等腌臜东西!老奴万死难辞其咎,可怎么面对先皇啊……”
楚琰对着李公公眯了眯眼,冷道:“李总管,还是先将这花给本官吧。”
李公公像是没听见楚琰的话似的,哀嚎一声转身便加速冲向了一旁的柱子,竟是要自戕!
段榛猛然站起身,惊道:“拦住他!”
楚琰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变故,瞬间的分神想去拉他已经来不及了。幸而李衡在李公公起身的那一刻便有防备,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附近,一手为刀迅速在他脖子上砍了一下,李公公脚步顿住双眼翻白,晕过去了。
段榛吊着的一口气很久才顺过来,李衡探了下李公公的鼻息,对段榛道:“皇上,他只是晕过去了,收押到大理寺吧。”
楚琰也正有此意,看向段榛。
而然段榛却道:“先等他醒了再说。”
李衡拱手道:“陛下,这人明显是心虚自戕,留在您身边恐怕会有危险。”
“朕——”段榛刚一开口,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书案上的字帖上顿时飞溅上了点点滴滴的鲜血,像是在凌厉的笔锋上盛开了点点红梅,耀眼而刺目。
楚琰李衡大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