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朱邪家族作为阿斯那家族唯一一个附属家族,族人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
阿斯那家族好斗,尤其自这一任阿斯那国王上任后,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周边小国家的侵犯,甚至打起了幅员辽阔的大楚的主意。但根据以前的经验,直接开战双方都讨不到便宜,尤其那位号称大楚史上最年轻的镇国大将军段晖,简直让突厥勇士闻风丧胆。
于是阴险的阿斯那国王在昭帝征北大胜而归后直接找到了擅长暗杀的朱邪家族。
朱邪家族不与外姓结姻,一直以来更是作为阿斯那家族皇家杀手的存在,每一辈朱邪家族的直系血脉都不多,但是只要他们能存活下来,就一定是杀手中的佼佼者,因为能力不济者全在层层选拔中淘汰了。
朱邪家族的这一辈中直系子弟更是少得可怜,能通过选拔的也只有族长的一对双生儿,大的叫朱邪全明,小的叫朱邪社尔。
朱邪社尔理应通不过家族中残酷的选拔的,他能活下来只因为最后的关卡他和自己亲哥哥朱邪全明一起。
猎场中的两人既是猎人也是猎物,也就是说,他们之中的一个人要杀死另一个,然后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杀手。
这一关卡的意义便是,杀手眼中没有亲疏,只有任务。
朱邪社尔从小便狠不过家族中大多数的哥哥姐姐,族长其实已经放弃了他,每次考核全靠着朱邪全明明里暗里帮他。
和朱邪社尔不一样的是,朱邪全明具有一个真正冷酷杀手的特质,八岁那年便面不改色手刃突厥兵,只因为那个突厥兵说朱邪社尔是一个草包。
在一向以实力说话的朱邪家族内,朱邪社尔确实算不得优秀,身手甚至比不上大多数杀手出身的族人。
两人分列在猎场一角,即将进行最后的死亡考核。
朱邪全明仍旧和之前一般面无表情,只不过肃杀的眼神中比之平常多了些别的成分在里面。
朱邪社尔看不懂,不过也不重要了。他走到朱邪全明面前站定,两人仿若是对镜而立,只不过一个气场凛冽,一个吊儿郎当。
朱邪社尔看着他哥笑道:“哥,最后留下的只能是你。但你容许我说句话好不好?”
朱邪全明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
朱邪社尔唇角一勾倾身在他哥耳边道:“全明,若有来世,社尔不和你做兄弟,和你做恋人好不好?”
朱邪全明瞳孔骤缩,下意识要将社尔推开,然而就在他抬手的那一刻,朱邪社尔突然出手抢了全明腰侧的匕首,深深扎进了自己的左胸……
2
朱邪社尔真的没想到自己能再次看到草原的太阳。
可若是自己能选择的话,他宁愿自己早已经化为枯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王族的人全天候监视着,借以控制远在异国他乡的朱邪全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只知道他哥没让他死成。
他在突厥等了全明好久,等到的却是他最后一次刺杀任务失败,全明将会受到无止境的鞭笞之刑,直到他死。
朱邪社尔得知这个消息时全程微笑着,最后也只是笑道:“所以伟大的王,你需要我做什么才能放过我哥哥呢?”
阿斯那国王赞同地拍了两下手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于是擅长用毒的社尔顶替了全明的位置,继续执行那个不能言明的任务。
朱邪社尔没有问过若是完不成任务该怎么办,因为胆敢伤害他哥的人,他一定会让这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3
社尔在一处冰天雪地的山洞中找到他的时候,全明赤*裸的身上鞭痕遍布,血痂结了一层又一层,手腕脚腕的镣铐紧紧将他禁锢在墙上动弹不得,仅剩最后一口微弱的呼吸。
据看守说,他这样已经一个多月了,每天固定的鞭笞不能让他屈服,昏迷中死死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了谁。
这里位于雪山之上,是阿斯那家族为了惩戒完不成刺杀任务的朱邪族人设置的。
朱邪社尔带来的人将山洞中的人全部分尸抛进山谷喂狼,一把火将这里烧了个精光。
他亲自抱起呼吸孱弱、日思夜想的全明哥哥,在皇族人的追杀下奔向了汉人大营。
那里,已经挂起了宸王的军旗……
4
蒙面的朱邪社尔静静地看着倒地后抽搐不已的老国王,抬手摘下了面皮。烧毁的面皮底下是一张极为立体的面孔,若不是他此刻寒意肃杀,当是能撩动很多男男女女的心弦。
老国王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眼珠暴突,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喉咙,一手死死揪住了朱邪社尔的衣角。
他大张着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刻骨铭心的恨意让他五官扭曲,即便无声无息也能感受到他最恶毒的诅咒。
朱邪社尔任由他抓着,凉薄之唇勾起,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你知道二王子是怎么死的么?”他居高临下看着犹如一滩烂泥匍匐在他脚边的国王,声音轻快。“他孤立无援被困在汉人军队之中,万箭穿心而死。当然,他本就是你的弃子,不值一提。那……被你藏起来的那些小王子们呢?”
老国王的喉咙已经被割断,闻言剧烈地在地上扭动起来,嘴里还发出一阵阵残破不清的低吼。然而每当他低吼一声,便有更多的血从他指缝中沁出,滴落在朱邪社尔的鹿皮靴上。
朱邪社尔满不在乎道:“被我剁成了肉泥,就放进了你刚刚饮用的肉汤里,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老国王眼中像是要滴血一般,愤怒至极下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豺狗,张嘴便去咬朱邪社尔的小腿,被他一脚踢在胸口踹了出去,堪堪停在营帐帐门处。
大帐外几十步便是守卫,老国王勉强拖着身子往外爬,被朱邪社尔狠狠踩住了脊背,再也不能前进一丝一毫。
朱邪社尔收敛起惯常的假面笑容,低声道:“哥哥,社尔为你报仇了……”而后自腰侧拿出了自己当初自裁用的全明的匕首,一刀一刀亲自执行着凌迟之刑……
满目猩红。
第二天一早,老国王的头颅被悬挂在了大帐之上,突厥军队大乱。
5
朱邪家族已经没有了。又或者还在暗地里苟延残喘,但已经没有了直系血脉。
悠悠历史长河中,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6
全明活着。但他一直没醒。
社尔在他身边仔细伺候,事无巨细全部亲力而为。事实上,也没第二个人能让他使唤。
偶尔会有两个人前来这北疆极为苦寒之地看望他们,每次来总会带一坛珺白酒,香飘四野,引来当地人好奇张望。
7
三年后。
全明睁开了眼,定定看着为他擦洗身子的社尔。
社尔意识到后熟练的动作骤然顿住,片刻后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全明苍白的身子上。
全明对社尔说的第一句话是:“盖上我的鸟。”
尽管他的声音含混不清,甚至只有一些不明显的声调,社尔还是听懂了。
社尔哭着笑,神经病一般,给他哥盖上了鸟。
强悍如全明,自从他第一次清醒后,身体的各部位慢慢恢复了知觉,醒来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一个月后,他已经能下地了。
社尔每日看着全明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勾着的嘴角再也没下来过,就连睡梦中都是笑着的,全明见后常常感到一阵恶寒。
社尔从没有张口问全明索求过什么,自裁前的那句话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全明每日打猎练武,社尔负责一锅乱炖,两人从没有活得这么像兄弟过。
楚琰和段晖带了三坛珺白酒,社尔嫌弃他们小气,楚琰便涨红了脸和他理论。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盛京珺白!我他娘的大老远给你带来了,你居然还嫌少?爱喝不喝!”
一直面色不善的全明陡然加速往楚琰面前冲去,亮出的匕首堪堪停在楚琰面前——被段晖横刀挡住了。
眼见着两人要开打,社尔急忙扯住全明的胳膊惊道:“哥哥哥!他是好人!”
楚琰:“……”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还谈什么好人?
不过他仔细看了看两兄弟,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哎!
好神奇!
8
社尔被全明扒光的时候有点懵,很懵,特别懵!
这是什么情况?全明该不会是想看看他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吧?
全明居高临下看着从小到大没有一点杀手样子的社尔,低沉道:“距离下辈子还有很久。”
社尔:“啊?”
全明狠狠吻住了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9
朱邪全明很小的时候便对朱邪社尔充满了兴趣,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兴趣。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会这么弱,弱到只能趴着挨打,然后抱着自己哭唧唧。
彼时十一二岁的年纪,朱邪全明面无表情搂住朱邪社尔,将欺负他的那些人全部诛杀,被族长指定成为了继承人。
他手中拿着继承人的信物,面对着同样冷漠的亲爹族长,扭头去找了朱邪社尔,拿了一条八腿毒蜘蛛将他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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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明有心结。
当社尔脱口而出那句话时,他被惊住了,没有恶心。但他还没能告诉社尔,社尔已经倒进他怀里了……
他答应了不怀好意的阿斯那国王去刺杀各种人,换来了突厥内最好的郎中,将朱邪社尔从鬼门关内抢了回来。
他第一次乃至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用的都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那同样是他挚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