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臻基本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他只跟有小孩的人家问了问如何照顾孩子，第二天一大早就匆匆忙忙赶往了蜀郡县衙。
迎接他的是一个青年人，青年人没有将他直接带去县衙，而是从后门绕到了一家后院。
段晖正在院子里拿着小扇子熬药，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做过，烟味呛得他一直咳。
那青年人连忙快走几步替了他下来。
段晖微微拍打几下自己的衣服，冲聂臻道：“楚琰在里屋。”他接过小家伙，示意聂臻去看楚琰。
楚琰的烧已经退了，只是因为发了一天两夜的高热而脸色发白。
聂臻的手微微颤抖着：“大人他……是吗？”他没有问出口，也不敢问出口，更怕听到答案。
段晖在桌子上拿了个蜜饯让小家伙啃着，看着聂臻道：“不是。”
聂臻僵硬的脊背一瞬间放松下来，整个人显得颓废不堪，声音再出口已是沙哑颤抖不已。
“那为何他还没有醒过来？”
段晖把小家伙放在楚琰床上坐着：“太医说他魇着了。”怕是这段时间过于劳累，又亲眼看到那位妇人死在眼前，一时想不开。
他想到妇人临终前的话，不禁有些愤恨死者——这样浓墨重彩的祈福，楚琰消受不起，这是害了他。
小家伙看到熟悉的人分外兴奋，咯咯笑个不停，努力去抓床边的流苏。
段晖顺势坐在床头，用手臂圈着他。
“你和楚琰是怎么认识的？”段晖现在急切地想要知道关于楚琰的一切。
“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脾气差易冲动。大人来蜀郡之前，一个公子哥糟蹋了我小妹，小妹羞愤自缢，我便杀了那公子哥给我小妹报仇。”聂臻回想起往事，眼中仍然满是恨意，“张源本来判了我死刑，却硬是被新来的楚大人翻了案。”
聂臻不自觉地看向楚琰：“我无父无母，唯一的小妹也离开了，就跟着楚大人做了他的侍卫。”
段晖沉默，一个是不受待见的外乡人，一个是背负一条人命的囚犯——他们在蜀郡的待遇可想而知，只怕是彼此支撑着走过了这三年。
聂臻沉浸在过去，段晖若有所思，谁也没注意到，一直不安分的小家伙悄悄摆脱了段晖胳膊的钳制，爬到了楚琰身上去。
楚琰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爬来爬去，偏偏手脚都动不了，只能干着急。
急火窜上了脑袋，把楚琰气醒了。
他把眼皮掀开个小缝，第一下就往脸上看去——什么东西在小爷脸上作怪！
楚琰眯着眼模模糊糊地看着——两只手，软乎乎的两只小手。
楚琰：……趁人之危捏我的脸。
楚琰有点委屈，迷迷茫茫地呓语一声，“捏坏了都……”声线不似平常，很是沙哑。
段晖听到楚琰的声音眼中一亮，立刻回头查看。
小家伙骑在楚琰身上，对着楚琰的脸搓圆捏扁，楚琰则迷茫地看着在自己脸上作乱的两只小胖手，眼神又气愤又委屈。
段晖一只手拎着衣领把小家伙拎到了一边。
聂臻激动地脸色发红：“大人！你醒了！太好了！”
楚琰挣扎着起身，聂臻连忙扶起他靠在软枕上。
他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抬手揉了揉鬓角：“我睡了多久了？”
段晖又往小家伙嘴里塞了颗蜜饯止住他的挣扎：“一天两夜了。”
听到小家伙啧啧嘬蜜饯的声音，楚琰不禁羡慕起来——自己嘴里苦得很。他瞄了一眼小家伙手里的蜜饯，才打量起自己所处的房间。
段晖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他还是和小时候一般喜欢甜食。
楚琰看着房间熟悉的摆设，一下就知道了这是哪里——这不是蜀郡县衙么。
他疑惑地看向段晖，段晖上前对他解释道：“这里如今都是我的人，你不必介意。”顿了顿他又道：“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可以再找其他地方。”怎么能委屈了他。
聂臻闻言奇怪的目光一扫而过。
楚琰倒是没有听出段晖语气中突然的亲昵，他摇摇头道：“我倒是无碍，张源知道我在这吗？”他怕张源又去找凤鸣山的麻烦。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病情，心脏一下剧烈跳动，忐忑不安地问道：“我、我……是吗？”不会这么容易中招吧？
聂臻抓紧了被角，认真而郑重地看向楚琰：“不是。”
段晖换了个姿势抱着小孩：“这里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休息几天，等你好了我们去京城。”
楚琰闻言突然有些心慌——他已经离开三年了，这下回去真的能适应得了盛京城的声色犬马吗？
段晖见楚琰眼神有些躲闪，刚要说什么却被进来的小伍打断：“主上，楚大人的药。”
段晖把小孩递给聂臻，自觉地接过了药碗。
小伍接着对聂臻道：“小孩子受不得劳累，你跟我到房间休息一下吧。”
聂臻自觉不适合再待下去，便和小伍离开了楚琰的房间。
自打小伍进门，楚琰就好奇地打量他，这下看他离开，更是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的背影。
“这是哪位官员？怎的这般年轻？”
“影卫——小伍。”
段晖试了试药温，用汤匙舀了一勺药作势要喂楚琰。
楚琰受宠若惊，连忙端过药碗：“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段晖便没有再坚持。
他静静看楚琰皱着眉把药喝完，从小案几上拿了一个蜜饯：“张嘴。”
楚琰下意识张嘴：“唔……”
好甜！
楚琰不由得眉眼含笑，脸色也更好了几分。
“你还记得多少小时候的事？”段晖下意识按住了衣服掩盖下的小木雕。
楚琰嚼着蜜饯，脸上鼓起一个蠕动的包，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我娘亲说我被抱回来后发了烧，醒过来的时候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想了想，又接着道：“但我模模糊糊记得有一个哥哥，不过也只记得这些了。”
段晖听着楚琰平静的叙述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沉声问道：“你就没有想过要找一找这个哥哥吗？”
楚琰闻言敛了神色：“怎么找？从哪开始找？我甚至都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段晖凑过去，抬手揉了揉楚琰的头。
楚琰惊了，他两下咽下蜜饯，赶紧抓住段晖的手，满脸希冀：“手感怎么样？”
段晖：……
楚琰乐：“揉了我的头，就是我的人了！哦不，我是你的也行！”
“……再贫把你扔出去！”
“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