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的席位一看就是段晖安排的。
本来自己这么个芝麻官，哦不，现在连个芝麻官都没有了。
本来自己这个关系户都不够格参加这个夜宴，可现在自己的位子就在圣上右手边下位，比之一般的大臣位置都要靠前。他面前便是脸色苍白的康王段奕，此刻紧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说起来段奕才是昭帝的亲骨肉，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先帝好像并不喜欢他。
楚琰看着段奕出神，突然想到段奕的母妃——婉贵妃，谭氏婉君，是当时昭帝还是太子时为了安抚谭氏而娶的侧妃，在谭氏没落后被先帝打入了冷宫，倒是没对段奕怎么样。
而且非常奇怪的是，段奕从始至终也没有为他的母妃求过情。
皇族恩怨，奇怪呀奇怪……
段晖出现在高台上时，一眼便看到楚琰正盯着自己那个便宜皇弟目不转睛。
于是堂堂宸王殿下在百官高呼万岁时难得走了神：既然这小书生不是康王的人，难道是看上了康王？
段晖不着痕迹看了眼段奕，发现段奕正捂着嘴轻咳，眉间微蹙皮肤苍白，因为不舒服眼中还有点点泪光。
本王是冷美人，那这个是……病美人么？
段晖皱眉——先是自己，后是聂臻，而后是康王，或许曾经还有个李衡——这小书生的口味变化还真大！
等不到段晖说坐的段榛战战兢兢看了眼皇兄，果然发现皇兄的脸色奇差无比，本就紧张的心情更是紧张了。
“皇皇皇兄，我我我要说坐还是说平身？”
段榛从来没有学习过这些礼仪，事实上在昭帝驾崩之前，除了李衡、楚琰以及清平党的几个重要人物外，百官都以为段晖会继承大统的——毕竟先帝明明白白将大权放给了段晖。
段晖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孤之前怎么和你说的？你自称什么？”
“朕朕朕！榛儿是朕！”
段榛眨了眨眼睛：“那朕可以坐了吗？这皇冠好重，榛儿要不长个儿了……”
段晖：“……”
李公公在一旁为皇上捏了把汗，冒着生命危险喊道：“诸位大臣平身！”
段榛板着脸和大臣们说话，楚琰离得近，发现小圣上的拳头都在紧握着，竟有点心疼。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而已。
段榛的语气明显带有段晖的味道，估计是段晖让他背下来的，这下背完松了口气，小手端起案几上的一个酒盅，道：“朕相信，此后大楚定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说罢以他那不相称的小身板仰头将酒喝下。
楚琰下意识看了眼圣上的表情，发现他居然还悄悄吐了吐舌头，好像是嫌辣。
楚琰蓦地笑了。
没关系，圣上还小，那么大楚便先交给清平护着……等有一天圣上能独当一面了，清平便也不复存在了。
觥筹交错、人心不定间，段晖突然示意百官安静下来。
这下所有人终于敢光明正大打量段晖了——身为一个臣子，他是不应该坐到上位的，除非……
“圣上年岁甚小，昭帝驾崩之前，将圣上嘱托给孤，孤一定尽全力辅佐圣上，愿先皇在天之灵，佑我大楚万代兴业。”
麟德殿里鸦雀无声，直到段晖的酒盅和案几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才回神。
户部尚书尚庆文首先大喊一声：“宸王英明！”
于是众人各怀心思，稀稀落落开始跟着喊。
所以宸王爷这是要做……辅国将军？
清平党自是不露痕迹，康王党却有些坐不住，但段奕没什么表示，他们只能按耐住躁动的心思。
楚琰更是没什么反应，笑眯眯道声“宸王英明”后边自顾自喝案前的珺白酒，旁边还有一些蜜饯之类的东西，恰巧都是他喜欢吃的。
他暗自感叹，若不是知道段晖不喜男风，就这贴心程度，他真的要怀疑堂堂宸王殿下是不是看上自己了。
楚琰仰头看向上位的段晖。
此刻的段晖唇线冷硬成一条线，圣上在一旁更是怕他，脊背挺得笔直，时不时斜觑他一眼。
这和他所接触的段晖根本一点都不一样，好像这才是大楚百姓口中的那个杀伐冷血的宸王爷，而不是楚琰所认识的那个暴躁容忍的段慕宸。
罢了，反正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没什么交集，他是什么样的人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琰喝着酒胡思乱想，完完全全露过了段晖的声音。
直到一声熟悉的、带着怒意的“楚琰”传来，他才下意识答道：“啊？”
接着便是迎接宸王党愤怒的目光——这小小罪臣居然敢不听宸王讲话！
楚琰硬着头皮在一片嗖嗖的刀子眼中抬起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他甚至清楚地看到了段榛憋笑的脸色。
楚琰：……被圣上笑话了。
“本王说，楚大人又在想什么鬼心思？竟连本王的话都当耳旁风！”
楚琰笑道：“下官自然是在——”
“想王爷”三个字第一次在楚琰嘴边迟疑了一瞬，而后他说：“——想王爷什么时候给下官安排个一官半职，总也不能老是住在宸王府，对吧？”
段晖闻言冷哼一声，接着刚刚的话道：“此人无罪当赏。即日起，擢楚琰楚焕曦为太傅，赐太师府，掌管御前教习。帝束发以前，随本王暂居含冰殿。”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异样的目光纷至沓来。
礼部尚书张诚立刻稽首道：“王爷，这恐怕于理不合。皇上年岁尚轻，您留宿皇宫也算是情有可原。但非亲王不得留宿皇宫，这是古来的规矩，万万不可为一人逾矩。”
李衡看了眼波澜不惊的楚琰，也道：“宸王一片相护之心，楚大人定是心有所感。倘若因为太师府一时不可建成之故，可让楚大人暂居丞相府。丞相府地处僻静，环境尚可，想来也不会委屈了楚大人。”
段榛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说点什么支持一下皇兄，可还没开口便让段晖制止了。
“此事不必再议，孤意已决，多说无益。”
说罢段晖独自离席，留一众大臣惊怒不已，丞相李衡甚至直接拂袖而去。
楚琰连忙抬脚跟上去。
“师兄师兄！”楚琰跟在李衡后边跑得气喘，好不容易才叫住他。
“小琰，你辞官吧。”李衡直接道，“做我相府客卿，专心打理清平的事务。”
这还是楚琰第二次见向来稳重的师兄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第一次当然是因为宇文虔。
楚琰沉思后斟酌开口：“师兄，你怕是忘了，圣上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李衡看他。
“我在宫中，还可以不自量力地护他一下。身为太傅，更是能对圣上的心性起到很大的影响。”
这些李衡当然知道！
“小琰，段晖已经将你困在他身边了你没发现吗？他不知道对你安的什么心思，你就这么自信能最终脱身么？”连日来的焦灼统统在这一刻爆发，李衡脱口而出，“他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清平的存在！小琰，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师兄对你——”
“师兄！”
楚琰紧张下高声吼了一声，两人均是一怔。
“小琰，师兄——”李衡好像下了什么决心，坚决要把话说完，楚琰不得不倒退了一步。
可在这时，宇文虔不知从哪个旮旯钻了出来，一把搂过李衡当着楚琰的面亲了口。
楚琰：“……你！”
李衡反手给了宇文虔一拳离开，未说出口的话终是没有说出，不甘心却又不想和宇文虔纠缠，冷着脸离开了。
“你你你——”楚琰大惊失色，没想到宇文虔居然真的敢对师兄来强的！
“我什么我？”宇文虔警告性地看了楚琰一眼，“段慕宸归你就归你了，李君同可不行！他早就是我的人了！”
宇文虔说完便去追李衡了，留楚琰一人风中凌乱。
这都是哪跟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