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板子的闷响和王闯的闷*哼声，一声比一声痛苦，让人心惊胆战。江婉儿跪在段榛面前抹眼泪，等外边的声响停下来后，江婉儿的双眼也肿成了核桃。
段榛冷道：“将王闯拖进来！”
两个侍卫将腰臀处一片暗红的王闯拖进殿内扔在地上，江婉儿立刻往前跪爬了两步，抽泣道：“皇上，王闯大人有罪确实该罚，我不求情，只希望接下来的刑罚能让我和他一起受可以么？也不枉他救我一场……”
“好啊，接下来的惩罚确实需要你们一起受。”段榛面无表情道。
宇文虔听后在一旁皱眉——平昭公主和王闯之间的关系皇上不会看不出来，这孩子怎么开始学起他皇兄搞连坐那一套了？这可不好……
慕宸当初是没办法，段榛根本没必要走慕宸的老路。乱世霸道盛世王道，这些残虐之事本就不该皇上动手，否则会在史册上留下骂名，遭后人唾弃，一身的功名也会因此黯淡无光。
王闯勉强抬起头看向江婉儿，对着她连连摇头，但江婉儿只是满脸泪痕对着他笑了下，而后毅然看向了段榛：“皇上，请降罪吧。”
段榛微不可见挑了下眉，从书案上拿起了早就草拟好的圣旨，王闯见到后赫然睚眦俱裂，惊恐道：“不，皇上！和她无关！都是臣的错！您不能——”
李公公将圣旨接过来，尖声喊道：“大理寺卿王闯擅自抢和亲花轿劫走平昭公主，致使平昭公主名誉有损，罪责深重。为维护皇家颜面，特此命平昭公主嫁与王闯，择日完婚！”
宇文虔愣了愣，而后“噗嗤”一声笑得歪倒在一旁的墙上。
江婉儿脸上泪痕还没干，茫然看向同样震惊的王闯。王闯盯着段榛看了很久，直到李公公催促他们快接旨，王闯回神拖着沉重的身子规规整整叩首三次，颤声喊道：“臣，接旨！”
圣旨接过后，江婉儿突然上前拥住了王闯，两人抱头痛哭。
段榛握拳轻咳掩住自己脸上的笑意，又板着脸道：“王闯，朕可是将平昭公主托付给你了！若是以后你待她不好，朕便新账旧账一起算，非把你下到大牢不可！”
“臣此生定当与公主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否则我王闯必遭天谴！”
王闯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将脸擦得黑一道白一道，突然起身郑重地看着段榛：“皇上，臣还有一事。”
段榛挑眉：“说。”
王闯理直气壮道：“皇上能不能预支臣一年的俸禄，此番成亲，臣，没钱。”
段榛、宇文虔、江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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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晖中的毒说是奇毒，是因为从毒药到解药，没有一样药材是能轻易找到的，他自己身体的底子好，河图先生给他解了毒之后第二天便清醒第三天就已经能下地处理政务了。反倒是楚琰此番去那处荒山伤了身子，高热反反复复，需要用补药一直吊着口气。
段晖清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楚琰身体状况怎么样了，杨青告诉他楚琰此番失血过多又过度劳累，身上大小擦伤刮伤无数，腿上还有骨裂，险些伤及了根本，现在只能先用药剂吊着，等他清醒了便算是过了险关。
他听后看着楚琰许久沉默，又道：“孤呢？”
杨青早就给段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当即道：“河图先生果真精通医术，王爷再修养一段时间后，身体很快能恢复的。”
“哼，怕是手段高明些的江湖骗子！”虽然河图先生是阿琰的师父且救了自己一命，可段晖只要想到是河图先生让阿琰铤而走险差点折在鲁中，段晖便对他感激不起来。“他呢？”
“啊？谁啊？”
段晖险些对着杨青翻了白眼，没好气道：“江湖骗子！”
杨青恍然大悟，想笑却不敢笑，憋得脸色涨红。“河图先生啊，他走了。给你解完毒之后都没有等楚琰身体好些便离开了。太后娘娘曾让人跟着他，但是出了城人就跟丢了。”
段晖猜也是这样，烦躁一摆手：“罢了，随他去吧。孤还能上战场么？”
“呃……还是那句话，等你好了，身体功夫肯定没问题，但是你的情况是不适宜上战场的。战场上深重的戾气容易让你的……加重，劳心伤神，王爷可明白？”
段晖心中有了数，立即让侍卫去召集宇文虔、李衡和兵部尚书到御书房，有些事，是时候该算算了！
段晖强撑着走去了御书房，杨青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偏偏段晖还不让人扶，就这么一路走走歇歇挪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楚玉在习字读书，段榛则在楚玉身旁看奏折，面上疲惫尽显，案几上还放了很大一摞。楚玉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写着，碰到不会写的字还让段榛教他，也只有在这时，段榛严肃的眉眼才透出一丝笑意，甚至会和楚玉玩闹一会儿。
段晖没让太监通报，自己在殿外看了两人一会儿，估摸着李衡宇文虔应该快到了才进去。
“谁！”段榛察觉到有人进来后迅速抬头看向来人，却没想到是段晖。“……皇兄！你醒了？”
楚玉抬起脸，小小的脸上倏地划过一道泪痕，接着冲到段晖面前一把抱住了段晖的腰，险些将段晖冲倒。
“父亲！楚玉好想你！小叔叔不让玉儿去看你和爹爹，他坏！呜呜呜……”楚玉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全都蹭到了段晖的衣服上。
段榛见到段晖清醒本来惊喜异常，没想到却听到了楚玉当着自己的面告状，顿时有些无奈，过去捏了捏楚玉的脸颊道：“居然向皇兄告状！小叔叔这么久白疼你了是吧？”
楚玉脸一扭逃脱了段榛的龙爪，依旧执拗地控诉着段榛，埋在段晖身前不放开，嘴里还嘟囔着：“哼！仗着自己是皇帝了不起啊……”
段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没和他计较。
“皇兄，感觉可好？”
段晖带着身前的小挂件坐到了椅子上，微微喘了口气道：“孤没事了。”
段榛背过手点点头——皇兄说没事了，那肯定就是没事了！
“榛儿，坐，趁着李衡他们还没来，皇兄和你说件事。”段晖看向段榛的眼神凝重而又意味深长，眼中深沉的东西让段榛有些发慌。
可以这么说，段榛在段晖眼中看到的自己一直是一个小孩，一个不可担当、永远都需要学习、永远需要时间成长的小孩。这种感觉在师父到来后明显变轻了，但段晖眼中的不完全放心、不完全信任仍旧给了他很大的苦恼，虽然这是事实并且自己从没有说过罢了。
“皇兄？”段榛忐忑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下意识像在冷面国师面前那样坐直了身体一动不敢动，等待着段晖的宣判。
段晖将不停捣乱的楚玉揪着衣服从自己身上揪开，而后让李公公带他出去玩了。楚玉来来回回看了神色紧张的段榛和严肃的段晖半晌，爽快地回答好，没用李公公带着便自己出去了。
段晖看着楚玉的身影一蹦一跳消失在御书房门口，轻笑道：“楚玉都长大了。”
段榛心中忐忑，赶紧接道：“是啊，玉儿虽然向皇兄告朕的状，但是这段时间一直很乖，偶尔想皇兄皇嫂了才会委屈一阵，从没有闹着要去看你们。读书习字都比之前认真了，不像以前需要夫子满御花园里追着跑。”
段晖看向段榛，平静道：“以后别喊他皇嫂了，你该换个称呼。”
段榛这下是真的慌了——皇兄以前恨不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师父是皇兄的人，当初还让自己喊师父皇嫂嫂，现在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让毒药毒傻了吧？
他管不了这么多了，急切地往前探身子抓住了段晖的一只衣袖，道：“皇兄？你到底想和朕说什么？是不是师父的补药还不够好？朕马上下令全国搜寻那几种草药，朕就不信泱泱大国找不到一味好药！”
“不是。”段晖打断了段榛的话，很是认真地看着段晖的眼睛。“榛儿，你有没有觉得，阿琰和你很像？”
段榛忙道：“像像像！师父可好了！到底怎么了？”
段晖：“……”这傻样还真是像……
段晖将自己的袖子从段榛手中扯出来，板着脸让段榛冷静下来，可以压低了声音道：“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段榛果然松了口气冷静下来——这样才是皇兄啊！
“抱歉，是朕太着急了。皇兄，你想和朕说什么？朕一定仔细听。”
段晖：“……孤认真问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和阿琰长得很像？”
段榛听这话稍微有些疑惑，他本以为皇兄说的是自己性子像，皇兄却是说长相？段榛认真在脑海中想了想自己和师父的相貌，实话实说道：“确实有些像，朕有时候觉得，相比于二皇兄来说，朕可能会和师父更像一些。”
段榛想着想着笑了，对段晖道：“说不定朕的前世和师父是有血缘关系的呢！朕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便觉得这个哥哥亲切得很，他第一次给朕上早课，朕不懂事抱了他一下，还把师父给吓着了。”
段晖看着段榛说起楚琰后明显眉飞色舞起来，看向段榛的眼神越来越复杂，又有股莫名的酸味在里边——果真是同胞亲兄弟，两人之间的血缘感应都这么微妙。若不是自己已经知道了结果，一定会对段榛的话嗤之以鼻。
“那如果孤说，你们就是亲兄弟呢？”
“什么？”段榛脸上的笑意顷刻僵住，微微和段晖拉开了距离，接着讪笑几声道，“皇兄不要和朕开玩笑了……”
段晖的眼睛从段榛身上移开，淡道：“榛儿，你的亲生母后是孝贤皇后，孝贤皇后身陨之后才过给了淳太后，这些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这些母后已经同朕说过好多遍，说要朕一定不能忘了孝贤母后，朕也当然不会忘了自己的亲生母后，只不过提起母后父皇便会伤心，朕一直没有说过罢了。”
段晖点点头，仍旧没有看他。“不过你不知道的是，你是有一个亲生哥哥的，一母所生的亲生哥哥，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便‘夭亡’了，这事在宫闱之中一直是一个禁忌，因为它涉及到了上一辈人后宫的阴暗和前朝的纠缠，是皇家密事。”
段榛猛然睁大了眼，震惊道：“朕还有一个早夭的哥哥？为什么母后从来没有同朕说起过？”
“因为你哥哥根本没有死，这些年，淳太后一直在找他。”
段晖的话像是火药般在段榛脑中炸开，他猛然站起身往殿门口冲了几步，而后骤然停止脚步，回身难以置信道：“所以说，楚琰其实是朕的亲哥哥？”
段晖对“楚琰”二字微微不满，不过倒是也可以理解段榛此刻的心情。他来到段榛身边想拍一下段榛的肩膀，却被段榛后退一步躲开。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朕！楚琰知道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瞒着朕？朕就不值得你们相信么！你们到底把朕当成了什么？”
段榛心中乱成一团，红了眼对着段晖怒吼，一腔愤懑、不甘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情绪堆积在一起，加上一个多月来对段晖和楚琰的担心和愧疚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此刻陡然爆发出来，炸了个惊天动地！让一向认为段榛太乖巧的段晖都有些愣住。
他极度愤怒地看着段晖，脸上狰狞的表情不像楚琰，倒是像极了暴怒的段晖。段榛吼了他哥还不够，愤然握拳冲到书架前砸了一个玉质笔洗。笔洗的碎片在两人中间怦然飞溅，划破了段榛的一侧脸颊。
段榛喘着粗气，红着眼看着段晖，道：“我要去见我哥！”
“他还在昏——”
段榛骤然踩着碎片冲到段晖面前，像是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瞪着双通红的眼扯住段晖的衣服，怒道：“段慕宸！我要去见我哥！”接着眼泪一颗颗滚落，表情委屈又不忿。
段晖看了会儿他，伸手抚去他侧脸上渗透出来的血珠，淡道：“好，臣带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