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埋首在段晖颈侧,声音有些模糊发颤,带了些小孩子耍脾气的语气,又软又娇。
段晖弯了弯嘴角——在清平党里有着举足轻重分量的楚大人,居然也会耍小孩子心性。
刚刚那种莫名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段晖艰难抬起右臂揽了他的后背,道:“我若跑开伤到的就是皇上。万一皇上有什么事,你又该怎么办?”
楚琰闻言身子一僵,心浸在冰水里冷了大半——段晖知道了什么?
但段晖接着道:“于情,这些天你和榛儿相处的不错,又有师徒情分在内,定然不希望他出事;于理,一国无主,国将不国。”段晖像哄小孩一样轻拍楚琰后背,“到那时,你恐怕要怪我没有保护好皇上了。”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楚琰在段晖的虚揽下放松下来,仍然不敢用力,虚虚贴着他,过了半晌道:
“可是段慕宸,我也不想你出事啊。”
带着浓重鼻音的一句话,悄然钻进段晖心里,涟漪般一圈圈荡开。
段晖收紧了臂弯——他明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居然还能担心自己的安危……
不过没关系,等自己坐上那个位子,便可以将榛儿和楚琰都藏起来谁也不让见,谁也别想动他们一根汗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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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发现最近皇宫很是安静。
上元佳节在即,宫里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后第一个盛大节日准备着,宫里各处挂上了许多精致的灯笼,一向庄严肃穆的皇宫也变得轻快了些。
皇上下了早课便几乎不需要他做什么了,此刻楚琰正领着楚玉在御花园的一处平坦地方练习走路,见跟着宸王到宫里的小荷领着一众面生的宫女往紫宸殿——皇上的寝宫去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小荷顿了顿停下来行礼,道:“辞旧迎新,宫里新换了一批宫女公公,奴婢正带着他们往各自的宫殿去。”她面向这一排丝毫不紧张的宫女,道:“你们睁开眼看好了,这是楚太傅,宸王吩咐,见楚太傅如见宸王,明白了吗?”
那群人恭恭敬敬行礼,道:“奴婢知道了。”
楚琰见小荷这样嚣张失笑,温和道:“你别吓她们,以后侍奉皇上、宸王尽心就好。”
小荷冲他露出小白牙,凑到楚琰耳边道:“大人是奴婢侍奉过的最好的主子了!奴婢这不是得让他们听话嘛,当然要凶一些。”
楚琰笑着摇了摇头:“是不是含冰殿的宫女公公也要换?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古灵精怪的。”
“嘿嘿,不会的,含冰殿不换,奴婢也舍不得您呢!”
“就你嘴甜!行了,你快去忙吧。”
楚琰拎着楚玉继续在皇宫里逛,果真发现周围几个宫殿的侍卫宫女都成了生面孔。
他心中有了计较,脸上的笑意寡淡了几分。
晚间时分段晖才回到含冰殿,刚一进去便见楚琰正往书房端着什么东西,烫得他龇牙咧嘴。
段晖快走几步将楚琰手中的汤碗接过来,发现是一碗清粥——除了米和水什么东西都没有。
宫里庖厨自然不会供应这样简陋的夜宵,那便只能是楚琰自己动手做的了。
段晖尝了尝,问道:“你在里边放了糖?”
“对。是不是不好喝?没办法,我只会做这个,你就将就着吧。”
楚琰在书案一侧托腮看他喝,虽然嘴上说不好喝,求夸奖的眼神却是卟啉卟啉的。
段晖看着兀自得意的楚琰心头一暖。
小时候段晖家只是一般人家,全凭做木匠的父亲用一双巧手打一些家具卖钱维持生计,家具很少花儿胡哨,但是结实耐用还便宜,故而很受附近乡亲们的欢迎。
也正因为如此,段晖的生父才会买一些对穷人来说接近奢侈品的麦芽糖给小糖包解馋。
小段晖很多时候都是眼巴巴地看着,但从来没有和弟弟抢过什么。
直到有一天家里只有段晖和小糖包在家,不到三岁的小小人儿不知怎么够到了放麦芽糖的罐子,直接将剩下的一整个罐子底儿的糖全倒进了段晖的米糊糊碗里!
小段晖吓一跳——平常他爹爹是严禁自己靠近糖罐子的,弟弟吃三次,段晖才能吃上一次,就刚刚那个份量,够他吃好多次的了!
段晖急了,老爹回来会打死他的!
“你你你!你干嘛?是不是皮痒了,存心找揍?”
小段晖冲糖包瞪眼,举起手装着要打他,可糖包留着哈喇子话都说不清,仍然坚定不移地说出来。
“宸宸,你吃!甜!”
段晖还记得后来爹回来确实狠狠揍了他一顿,柳条儿抽在背上落了好几个血印子。小段晖号啕大哭,到底没有供出一旁瑟瑟发抖的小罪魁祸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