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挡在人渣父亲面前，妈妈恨透了我。
她常说，“我和渣爹一样，是个天生的坏种。”
她吞安眠药想自杀，我好不容易带她去了医院。
可只因外婆一句话，她没给我一点好脸色。
我被后爹欺辱，她不相信我。
直到医院通知我离世的消息，一切的真相才终于浮出水面。
只可惜我离开的那年寒冬，身后才终于传来母亲迟来的呼唤。
1.
妈妈，你会为我难过吗？
还是会觉得庆幸？
终于，解脱了啊。
血的腥甜气息，汽车的轰鸣还有路人尖锐喊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料峭的寒风吹起我沾着血黏稠的发丝，我却没有抬起手的力气。
影影绰绰斑驳的光影渐渐消散，走马灯一样，溯回起我短暂的，前半生。
红楼梦里写：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微博里也有人说：男人都是骗子。
区别是有的骗女人一生，有的骗女人一时。
放在八岁的我，显然是不懂这些话的。
我不懂往日恩爱和睦的爸爸妈妈为何突然之间厮打在一起。
妈妈撕心裂肺地尖叫着，说要去厨房拿菜刀杀了爸爸。
我吓得都不会哭了。
下意识地挡在爸爸身前。
往日里温柔慈爱的妈妈突然像看仇人一样失望地看着我。
那样的眼神让我无端地恐慌和害怕。
我不懂妈妈嘴里骂着的白眼狼是什么意思。
我想像之前一样，哭着抱着妈妈撒个娇，只求可以让妈妈哄哄我。
可惜事与愿违，妈妈眼底满是恨意，猛地一把推开我。
后背猝不及防撞上了后面的桌子角，我痛呼出声。
可爸爸却看也没看我一眼，嘴里吐出一句神经病。
拿了外套就往外走，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我一哆嗦。
我顾不得后背的疼痛，急忙跑到妈妈跟前想给她擦眼泪。
妈妈眼里的仇恨更甚，随手拿过一个玻璃杯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滚啊！」
剧烈的疼痛从额头传来，我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血。
我不敢动了，我只是卖力地哭。
试图用哭声唤起妈妈的心疼。
妈妈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2.
邻居张阿姨开了门出来，看着我满头是血的样子。
嘴里念叨着：「造孽呦。」
然后带着我去卫生间处理伤口，一边处理一边说：
「你也别怪你妈，你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有个只比你小了一岁的儿子。」
「换了谁都得大闹一场。」
我努力理解着张阿姨表达的意思，抬头问她：
「是小余做的不好吗？」
「爸爸为什么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张阿姨被我问住，想了想，只是喃喃了一句：「因为他是个没心肝的坏蛋。」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张阿姨给我处理完伤口就回了家。
我抱着腿蜷缩在客厅的地毯上，和我的玩具小兔子大眼对小眼。
我生气地开口：「你爸爸是个没心肝的坏蛋。」
小兔子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又开口：「妈妈一定很难过吧？」
小兔子乌黑的眼睛闪烁着悲伤的光芒。
我埋下头，鼻尖一酸：「小余也很难过。」
我幼小有限的脑容量里搜索不出解决的办法。
忽然抬头看到白天胡乱摆放的水彩笔，灵光一现。
母亲节那天，我画了一幅画送给她，妈妈高兴地抱着我亲了好几口。
我连忙拿出画本。
认真描绘着妈妈长长的头发，明亮的眼睛，时髦的小裙子。
紧接着在妈妈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笑容灿烂的我。
想了想，还是没有画没心肝的爸爸。
只是用水彩笔添上了太阳、白云、小鸟，和妈妈最喜欢的玫瑰花。
最重要的是在显眼的地方一笔一划地写着：我爱妈妈。
我抱着画期待地看着门口。
晚霞映红了天空，天上挂了一轮月亮。
随着天空被晨光点亮，昼夜换了好几班岗。
门口依然没有一点声响，我背着书包自己上学放学。
直到吃完了家里所有的零食，不得已敲开了张阿姨的门。
张阿姨拿出手机给我妈妈打电话。
妈妈回来后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告诉我她要和爸爸起诉离婚了。
我迫不及待拿出给妈妈的画。
她一眼也没看，扔给我二百块钱，转身又离开了家。
法庭上，法官叔叔问我想要跟谁一起生活。
我低声喏喏地问：「不能和爸爸妈妈都在一起吗？」
余光瞟到妈妈瞬间愠怒的脸色。
急忙改了口：「我想跟着妈妈。」
3.
夜里听到妈妈痛苦压抑的哭声。
我迈着小短腿心疼地想上去给她一个拥抱。
妈妈红肿着眼睛，疲惫的脸上是歇斯底里的恨意和绝望。
她控制不住地对着我嘶声大叫：
「你给我滚啊！」
「我看见你这张脸就觉得恶心！你和你那个畜生父亲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他怎么不去死啊！」
「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赶紧去死啊！」
我愣在原地，随后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我抱着妈妈不断哀求她别这么说我。
我很爱她，我真的很爱她。
妈妈用漆黑空洞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她死死掐着我的脖子：
「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我掐死你，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脖子上的疼痛让我本能地挣扎。
窒息的濒死感传来，我拼了命地喊救命。
声音惊动了张阿姨。
张阿姨巨大的敲门声惊醒了暴怒中的妈妈，她松开了手。
我急忙跑去开门。
张阿姨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事情。
张阿姨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随后叹了一口气。
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一直说让我别怪我妈。
我没有怪妈妈。
我怎么会怪妈妈呢。
我全天下最爱的人就是妈妈。
送走了张阿姨，我刚走到房间门口，又被一个玻璃杯子砸了个正着。
好巧不巧，窗外忽然电闪雷鸣，不久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屋内的妈妈眼里仿佛淬了毒。
使了劲把我推到地上，薅起我的头发啪啪甩了我两巴掌。
我哭着喊着往后退，妈妈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扭曲和厌恶。
随后又捡起旁边的塑料凳子死命地往我身上抽。
疼，四肢百骸传来钻心刺骨的疼。
我躲不开，只能静静承受着妈妈的怒火。
年仅八岁的我甚至想着：「如果妈妈打我可以好受一点，那这顿打也不算白捱。」
4.
妈妈不上班了。
每天就是待在房间里面发呆，不吃也不喝。
我跟老师请了假，开始学着照顾妈妈。
我用书房的电脑搜索做饭的视频，努力辨认着各种蔬菜和调料。
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我开口跟妈妈要钱出去买菜。
妈妈依旧没有跟我说话，拿出钱包给了我二百块钱。
买菜回来后，我踩着小板凳按部就班地炒了个西红柿炒鸡蛋。
盐好像放多了，有一点咸。
又蒸了一锅米饭，看起来还不错。
我不由得想起前些天妈妈收到我亲手串的项链时幸福明媚的笑容。
屁颠屁颠端着饭菜一路小跑着进了卧室，边跑边喊：
「妈妈！吃饭啦！快尝尝，是小余亲手做的哦。」
妈妈侧身躺在床上，用后背对着我，像是睡着了。
我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她，认真地说：「妈妈，吃点东西再睡吧？」
她还是没有反应，我小小的心脏突然感到没有来由的慌乱。
我使劲摇晃着她，抬头看到了桌子上只剩半瓶的药和水杯。
连忙用我的电话手表拨打了急救电话。
刚好医生叔叔是妈妈的高中同学。
他说妈妈吃了安眠药，不过幸运的是抢救了回来。
他还告诉我，妈妈现在有抑郁倾向。
严重的话很可能发展成抑郁症。
现在不能受更多的刺激，要多给她亲人的关爱。
我给姥姥打去了电话，姥姥不耐烦地回：
「抑郁个锤子哦！要我说就是不上班没事矫情出来的。」
「我看啊，就是医院想多挣点钱才这么胡扯骗你的。」
「我哪里有空哦，我要忙着帮你舅舅带你家宝哥哥的。」
「小余，你爸妈离婚之后你妈妈分了多少钱你知道不？」
「等你妈妈醒过来记得让她打点钱过来，你舅舅身体不好，需要好好补一补的。」
家宝哥哥已经上初一了。
舅舅舅妈也没有工作，一直靠着姥姥微薄的退休金还有妈妈的补贴生活。
那时尚且年幼的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姥姥为什么没有时间来看一眼妈妈。
妈妈挂着营养针，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我用小手轻柔地拨开妈妈皱成一团的眉毛，稚嫩的声音坚定地说：
「妈妈，小余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爱，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5.
医生叔叔说，生了这个病会很容易伤害自己。
所以我连忙回家收起了所有尖锐的物品。
然后默默将冷掉的饭菜吃完去医院接妈妈回家。
到病房门口时，我看到妈妈在和医生叔叔说话，脸上带着轻微的笑意。
鬼使神差的，我没有进去。
我害怕妈妈见到我情绪又会激动起来。
我在医院的长椅上坐着。
抬眼便看到一个半躺在病床上的阿姨，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和慈爱。
顺着她的目光，是一个看起来比我还小一些的妹妹在认真地拼拼图。
我有些羡慕。
我也很想念从前那个把我护在羽翼下的妈妈。
但是现在妈妈生病了。
我不能再做从前那个任性幼稚的小孩子。
我要成为厉害勇敢的大人，让妈妈重新感受到幸福和快乐。
想到这里，我鼓起勇气回到了妈妈的病房，里面却空空如也。
医生叔叔说妈妈已经出院了。
我狂奔着回到家，却发现门没有关严，里面传来姥姥的声音：
「我那天来看你，发现你叫不醒，这给我吓得呦，赶紧打了120。」
「小余这丫头也不知道疯跑到哪里玩去了，这么多天也不见人。」
「要我说你带着这个赔钱货拖油瓶有什么用，赶紧把她送回她爸那里去。」
「不然还怎么找对象哦。」
听到姥姥说让妈妈把我送走，吓得我赶忙推门进去：
「我不要去爸爸那里，我就要陪着妈妈。」
妈妈平静的脸色又升起了波澜，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是不是偷家里钱了？柜子里的钱少了五百。」
心底的委屈翻腾着往上涌，我抽噎着解释我拿了钱是给妈妈治病用的。
可姥姥非说住院费是她交的。
还说我和爸爸一样是个撒谎精。
我看见床头柜上我的电话手表，
急切地想给妈妈证明，翻开记录，却什么也没有。
我幼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身上笼罩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记忆深处妈妈的面容像是裹挟着一层厚厚的冰，遥远的声音传来我一生的梦魇：
「果然跟你爸一样，就是个天生的坏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