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布知道2024-10-08 14:515,176

劳勃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前一阵日本人突然发动的战争直接将上海这座城市蔓延起连绵的战火,一时间英租界被四周蜂拥而来的中国难民围了个水泄不通,军队全部出动警戒的情况下,巡捕房也忙得一团乱。他每天要做的事情除了焦头烂额以外,就是被上司拉过去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回来拉着下属也照着原样骂上一遍。有时候他觉得做这样一个地方的巡捕房局长,还不如回英格兰在一个乡下里做一个普通的巡警来得轻松。

好不容易几个国家压着日本签订了停战协议,但是日本军队的身影依旧在上海四处出现,看起来这群野心勃勃的亚洲人迟早还会再次开战,现在的上海里的各国租界都感到不小的压力,生怕这些狂热的日本人将战火延伸到这里。

所以刚才他赶去处理的那个日本浪人闹事事件,最后也只能将对方交给日本方面,因为并没有和英国人产生冲突,其他的惩戒措施也就不了了之。

劳勃想到这里,摸着身边正在打开办公室门锁的凯瑟琳屁股的手又加了几分力,身材热火的凯瑟琳手低呼了一声,嗔怪地看了劳勃一眼,一把推开了门。

“局长,这可还是白天。”凯瑟琳面上飞霞地低声说,手却扯住了劳勃的皮带,要将这个光头局长拉进办公室里。

“局长,那个许伯涵又在闹事了。”身后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突然喊了一声。

原本刚开始心情转好的劳勃局长听到这句话,心情再次变得糟糕起来。这个年轻的华人巡警总是隔三岔五地要闹出一些事情来,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些莫名其妙、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有时候恨不得直接掏出枪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中国人枪毙在局子里。

但是他不敢,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许伯涵,不知道背地里搞了什么鬼,和参赞那个最疼爱的外甥女打得火热,所以劳勃很多时候只能强压下怒火,亲自去处理这个平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黄种人。

劳勃叹了一口气,跟凯瑟琳使了个眼色,女副手悻悻地带上门,跟着他走下楼去。

办公室里,门关上后,门后露出脸色煞白的肖佩伟,他的手里正紧握着一把黑色的小左轮手枪,手心里都是汗水。

听到凯瑟琳和劳勃说话的时候,肖佩伟已经做好了杀出一条血路的准备,他想不到这一对狗男女竟然一回来就要关上门做事,办公室里唯一的藏身之处顷刻就要暴露。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想不到最后竟然是被许伯涵这一闹给救了,肖佩伟苦笑了一下,在枪托上蹭了蹭因为紧张而发痒的右掌心的伤疤,赶紧趁着这得来不易的空档从窗户原路返回一楼的厕所。

等到肖佩伟从厕所的隔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身上的那套警服给重新正穿了回来,除了有些褶皱以外,刚才在攀爬时候蹭的一身灰土和些许磨损现在根本看不出来,他洗净双手,却在厕所门口遇上了正在往里走的许伯涵。

许伯涵的脸色很难看,看起来又是在英国人那边碰了一鼻子灰,他进来的时候没好气地白了肖佩伟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和他擦身而过。

肖佩伟不以为意地笑笑,直接走了出去。

他快步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就讨好地陆大公说:“陆队,我出去买点吃的哈。”

“去吧,我帮你打掩护,最近这群英国佬总是不消停。”陆大公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顺便给我整包烟回来。”

“好说。”肖佩伟从挂钩上取下警帽,戴在头上压了压帽檐,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巡捕房的斜对街口就有一家小商铺,肖佩伟一走进商铺,商铺老板就笼着手笑眯眯地凑上来:“肖警官,一包白金龙?”

“别,给包白老鼠就行,老给陆队长带白金龙还不把我给抽穷了?”肖佩伟咧了咧嘴,轻描淡写地又加了一句,“没带零票,今天就不用找零了,多出来的先放在你吧,你也别忘了。”

商铺老板脸上笑容不减,眼中却有精光一闪而过:“好说好说,我忘了谁的也不敢忘记肖警官你的呀。我多送您一包美丽。”

“哈哈,那敢情好,多谢啦。”肖佩伟大咧咧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卷钞票,直接塞到了商铺老板的手里。

商铺老板神色如常地接过钞票卷,手一晃就收进了宽大的袖口里,转身走进柜子后面,摸出了两包香烟丢给了肖佩伟。

肖佩伟笑嘻嘻地拆开那包白老鼠,抽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就满意地朝商铺老板挥挥手,转身离去了。离开前,那包美丽被他塞在了另一侧的裤袋里。

商铺老板目送着肖佩伟离开,然后施施然地踱进了铺子里面的屋子里,拐了几拐,走到了大厅供奉着的神桌前,目光闪动了几下,举手轻敲了三下神桌侧面的木墙。

“吱呀”一声,那堵木墙竟然开了一条缝,里面黝黑无光,看起来竟然是一个从内侧打开的暗室。

“东西已经到手了。”商铺老板低声说,拿出刚从肖佩伟那边收来的钞票卷,三两下展开后,除了最外面的小半张以外,里面根本没有任何钞票,而是一卷藏得很隐蔽的微型胶卷。

“很好,交给我们吧。”黑暗的墙缝里,一个低沉的声音淡淡地说。

商铺老板应了一声,将微型胶卷送进墙缝之中,感觉到胶卷被一只冰冷的手从他的手心拿走,他身子微微一颤,略带畏惧地收回了手。

“继续对目标保持监视,不要大意。”墙缝里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就算他拿到了正确的东西,也不代表他洗清了嫌疑,在组织给他明确的定论前,不要把他当作自己人。”

“属下明白。”商铺老板的神色一凛。

墙缝里的人不再说话,“吱呀”一声,那丝诡异的墙缝消失了,整个神桌四周看起来浑然一体,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商铺老板沉着脸将剩下的半张钞票用神桌上的灯烛点燃,它很快就化作一蓬灰烬,掉落在香灰之中。

三日后,英国领事馆下层的仆人会客间里,一名穿着白色衬衣的中国年轻人一脸幸福地站在一个英国管家面前。

“几天就过来上班吧,记住,除了厨房和下层的盥洗室,在没有特殊工作的时候,你不可以出现在这栋楼的其他任何地方。”那个英国管家用一口传统的英伦腔冷冷地说。

“曼森先生,我明白的,我一定不会让您后悔聘用我的。”年轻人操着一口略带生硬的英语连连点头。

曼森先生没露出什么满意的表情,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会客间,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着:“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和一个中国年轻人不清不楚就罢了,现在竟然建议在屋子里聘用中国人做男仆。这种人怎么可以让贵宾们看见呢,让他做一个厨房帮佣就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骄傲的老管家曼森先生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那名一脸谦卑的年轻人早就站直了身子,面色变得有些阴沉,嘴角露出一丝略带戏谑的笑容。

“老家伙,你就祈祷不要在那一天挡着我的路吧,不然我不介意在你骄傲的白礼服上开几朵鲜艳的血花。”年轻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一旁的银餐刀,手指一转,那柄精致的银餐刀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在他手指上灵巧地翻转。

离英国领事馆两个街区外的街角,一个白净的中国小伙领着一名长相普通的中年人走进了一间破旧的酒馆,酒馆里烟雾缭绕,满是刺鼻的酒精和汗水的味道。

五六个穿着脏兮兮的皮背心的英国人围坐在一起,露出满是文身的胳膊,为首的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光头英国人长得粗壮威猛,嘴里叼着一支劣质雪茄。

白净的中国小伙毕恭毕敬地走到这桌英国人身边,最外围一个脸上刺青的年轻英国人看见他身后陌生的中年人,不由得皱起眉头,一伸手按住了中国小伙的肩膀。

“小白点,你在我们街道也混了好几年了,难道忘记了我们Scuttlers的规矩吗?怎么随便就带人进来了?”年轻的英国人对着被称作“小白点”的中国小伙喷了一口烟,眼神里没有丝毫善意。

“小白点”讨好地笑了笑,点头说:“詹姆斯先生,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的规矩呢?不过这次实在是意外情况,家母去世了,我需要回家祭扫和照顾我的妹妹,这一回去可能就不会回来上海了。”

那个叫作詹姆斯的年轻英国人眉头一皱,一把揪住“小白点”的领子,把脸上的刺青挤到了一起,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你觉得Scuttlers是你随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没有没有。”“小白点”的脸被勒得发红,手一个紧地挥舞,“我带了一个我的同乡过来接替我的工作,他每个月会上缴我的那份钱。”

“詹姆,放他下来先,勒死了怎么收钱。”光头的英国人慢悠悠地说。

那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詹姆斯听到光头的话,立刻乖乖地将“小白点”放回到地上,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起来对这个光头首领有莫大的畏惧。

光头的英国人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些事情?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找到接替的人就可以离开了?”

说完他转过头,对着身边另一个留着长发的金发英国人说道:“威廉,给他说说,咱们的规矩。”

“是的老大。”长发的英国人恭谨地点头,接着说,“要脱离Scuttlers,按地位阶级缴纳退会费,并且自断三根手指。”

“小白点”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求饶地看着光头的英国人:“霍华德先生,我已经带来了接替我的同乡,退会费我也会如数缴纳,这三根手指的事,能不能商量?”

光头的霍华德吐出一口雪茄烟圈,看着“小白点”的眼神看起来好像是看一个死人:“你说呢?”

“小白点”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然后惊惶地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去。

霍华德用鼻子冷哼了一声,脸上刺青的詹姆斯黑着脸冲了过去,一把就提小鸡一样地抓起了“小白点”。

“砍掉他三根手指,然后丢他出去。”霍华德冷冷地说,转身看着早已一样瘫软在地的那个中年中国人。

“至于你,好好地接替他的工作吧,每周固定过来上缴十个墨西哥鹰洋,少交一点就用你身上的零件来凑,看你能欠几次。”霍华德咧嘴一笑,满是肆无忌惮的得意。

喧闹过后,两个中国人很快被Scuttlers的英国人们丢出了破酒馆,倒霉的“小白点”面色如纸地握着不停滴血的手,被他的中年人同乡给驾着一步步离开了那条黑街。

“陈哥,这次我可亏大发了。”远离了那条街道,“小白点”低声说,一脸的惊惶早已不见,只是脸色依旧很差。

“辛苦了。”那个长相平常的中年人说,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换身行头,赶紧找个好点的医院吧,断指还来得及接上。”

“小白点”接过钞票,用完好的右手接过钞票,看了一眼垂在身侧少了三根手指的左手,脸上狰狞的杀意一闪而过:“还好那群英国混蛋只是坏了我的左手,我还能用枪。”

“组织上感激你的牺牲,但是不要做多余的事。”中年人似乎看出了什么,声音变得冰冷,“那几个英国人现在还很重要。”

“小白点”的脸色一肃,低声道:“属下明白。”

“去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一片了。”中年人转过身,低声补了一句,“等此次事了,只要我还活着,这几个英国人的手我帮你一只只都砍下来。”

“小白点”看着中年人的背影,露齿一笑:“我知道陈哥从不失手。”

“没有人从不失手。”中年人慢慢走回那个街区,背脊再次佝偻起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喃喃道,“只要他还在继续。”

“继续,我们当然欢迎您继续了!”同一天的下午,上海商场中心,三大夜总会之一的金时代大舞台,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老板林正元正笑容可掬地看着面前身穿紧致旗袍的苏丽华。她的嘴唇上涂着诱人的红色,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式香烟,皮肤白皙如雪。

“想不到当年赫赫有名的‘海上花’竟然又复出了,当时不是说您嫁给了美国富商做太太吗?怎么现在有闲心到我们这里来了?”林正元笑得很灿烂,眼里却对这个从来只以艺名示人的歌姬带着毫不掩饰的疑问。

苏丽华用纤细的手指夹住香烟,吐出了一个烟圈,飘荡在空中,声音带着一丝寒气:“男人们,总是靠不住的。没得到之前都说爱你爱到寻死觅活,得到以后没多久就到下一个寻死觅活的地方去了。”

“呵呵,那是其他人。您当时退出这一行,不知道大上海有多少风流公子哥们伤透了心,咱们夜总会那段时间光洋酒就多卖了几十箱。别说您现在依然这么光彩照人,就算是时过境迁,谁又会对您喜新厌旧呢。”林正元心里多了一份了然,嘴上却依旧拍着马屁。

“你们男人哪……”苏丽华突然媚眼如丝地贴近了林正元,那张精致动人的脸庞让见惯风月的金时代大老板也有一丝悸动,喉结微动。还没等他有什么别的动作,苏丽华就直起的身子,脸上恢复了那寒冰般的冷漠,“别的不行,天生的就会油嘴滑舌。”

“嘿嘿,您不知道,咱们这行不比以前了。现在上海局势这么乱,日本人又四处安插眼线。”林正元四处扫了一眼,低声说,“听说前一阵连王九爷那样的英雄好汉都被逼离开了上海,我们现在每招一个新人都得小心调查很久,要是被日本人抓住了尾巴,我们别说赔钱,连命都得丢在里面。”

“我也就是想重新赚一点钱而已,既然林老板有自己的难处,我也不为难林老板了,我还是去找找‘上海一夜’的王大当家吧。”苏丽华无所谓地微微耸了耸肩,站起身拿起来手边的貂皮大衣。

“您看您这话说得,太见外了吧。”林正元一听到自己在这条街上的最大对手王毅彪的名字,立刻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别的人不好说,您只要在我们店里一站,整个夜总会的男人都会站在你这边,谁敢和你计较什么?”

“呵呵,那林老板的意思是?”苏丽华微笑。

“从今晚开始,金时代就是您的家了。”林正元优雅地对着她行了礼。

“那就多谢林老板了。”苏丽华妩媚一笑,光彩照人地转过身,“我现在就上去献唱一首吧,希望大家没有忘了我。”

林老板满意地看着这位昔日的“海上花”走上舞台去,她开口的一瞬间就吸引了整间夜总会所有男人们的目光,他不由得对自己留下这位摇钱树一般的上海名媛的决定感到得意不已。

这时候的他根本想不到,他开始后悔的时刻将会来得很快。

一个个杀手悄无声息地按照计划潜藏进各自的角落之中,布下机关重重的天罗地网,以各自的新身份生活着,静静地等待收网那一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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