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山正?”肖佩伟疑惑地皱眉,“这个名字不是很熟悉。”
铁尺将几人听到这个名字的表情都收入眼里,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他刚到上海没多久,看起来是要接任白川义则的位子,不过很奇怪,日本方面也一直没有宣布他的上海派遣军总司令的任命。这个日本中将平时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
“这样的人可不太好杀。”唐林这时候似乎已经认命,恢复了一些冷静,“为什么不继续对今井日上动手?”
“这次的失败行动一定会让今井日上加强戒备,一段时间内我们很难有比上次更好的机会行动。”铁尺从最上面那个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半秃的普通老人,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一身日本军服。
“这就是武田山正?”龙明不屑地扫了一眼照片,“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杀的?搞不好我们不动手他自己哪天睡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你们最好把他当成一个比今井日上还要难杀的人来对付。”铁尺警告道,“武田山正的另一重身份是日本上野学校的校长,潜伏在锄奸团的日本内鬼应该都是他的学生。上次刺杀行动的失败,就是因为情报泄露到了他手里。”
“那我们这次行动不是依旧注定失败吗,毕竟你所谓的那个内鬼还没有找到,情报肯定会再次泄露。”苏丽华边说边扫了身边的三个人一眼。
“这次沈爷的计划已经有了万全的打算,这次的小组行动计划一共四份,每一份都是单独的,只负责告诉你们需要在什么时候做什么行动,其他三人的行动时间和地点你们都不会知道。”铁尺举起剩下的四个档案袋,上面分别写了四个字:唐、龙、苏、肖。
“完全不知道其他人的行动方案,这样也算配合行动吗?”龙明嗤笑了一声。
“这是唯一的办法,不然这次任务只能是十死无生。只要你们能按照沈爷计划里的方案行事,那么整个行动还是能够完全衔接上的。”铁尺顿了一下,加重了一下语气,“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拿着档案袋的四人陷入沉默之中,几分钟后,铁尺站起身,结论似的说:“你们先研究方案吧,具体的行动时间会再另行通知。”
说完这句话,铁尺转身就走了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对了,这段时间不要离开上海,所有的联络站都有惩处队在盯着呢。”
铁尺离开后很久后,唐林先打破了沉默:“你们怎么看?”
“我看我们别无选择。”肖佩伟捏着档案袋的一角,却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我的意见和肖佩伟一样。不过我不打算在下次行动之前再和你们任何一人碰面。你们中的那个内鬼最好不要被我抓到证据,孙成的命需要用他的血来偿。”苏丽华也将自己的那个档案袋小心收好,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以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彼此彼此。”龙明也丢下这句话和那把被打飞的餐刀,拍了拍衣摆,也离开了碰头的大厅。
“老唐,你有什么打算?”肖佩伟微微坐直身子,直勾勾盯着唐林。
唐林的脸色依然有点发白,脸上惯有的微笑变成了苦笑:“还能有什么新鲜的打算,还不是照例回去查查那个武田山正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次什么价?”肖佩伟笑着捻了捻手指。
“这次不卖了。”唐林摇了摇头,站起身缓缓地走向门外,“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要命的内鬼,什么都没有我自己的命值钱。”
“说得在理。”肖佩伟在唐林的身后笑着捻了一个响指,“那么,祝你好运。”
唐林的身子顿了顿,没回头问道:“小肖,你觉得我们四个人里,谁的嫌疑最大?”
肖佩伟嘿嘿一笑:“老唐,你这专门搞情报的,难道不知道这种时候只有一个方法是万无一失的吗?”
“说得对,是我老了。”唐林抖了抖肩膀,背着身挥挥手,“再见。”
“再见。”肖佩伟轻轻道,把那个两人都知道的答案压在心里——这种时候,除了自己之外,其他的人都不能信任,都需要怀疑。
四人陆续散去的同时,在肖佩伟四人面前一脸淡然的铁尺恭谨地站在一个男人面前。
“他们的表现怎么样?”这个男人坐在屋子的一角,声音很年轻,整张脸都藏在阴影里,正是惩处队的直属汇报人,铁血锄奸团九爷最信任的亲信,沈亚华。
“没看出什么破绽,要么就是他们中真的没有内鬼,要么就是他们足够小心谨慎。”铁尺顿了一下,“龙明和唐林两人比较激动,不过和他们一贯的性格相符,所以更是真假难辨。”
“这批日本人伪装成中国人这么多年,就算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指望今天这点小事让他们露出马脚,很难。”沈亚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下次的行动是刺杀这些日本内鬼的老师,他们肯定要往日本人那边传递消息,派几队人分头盯一下,看他们这段时间会和谁接触。”
“已经分派下去了,不过这四个人都是社里训练出来的精英,估计惩处队下面的兄弟们很难咬紧他们。”铁尺说。
“不重要,这些小动作瞒不过那几个人精,只是用来表明一下我们的态度,给那个藏在其中的内鬼增加些压力。”沈亚华笑了一下,“压力越大,出错的机会越多,只要他出错一次,就会死。”
铁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要是这个内鬼始终没有出错和暴露怎么办?”
“下次的任务内部行动的只有他们四个,外围的人在行动前都全部撤离。最坏的结果就是整个任务失败,这四个人全部都牺牲掉。”沈亚华声音里没有什么感情。
“这四人都是社里的精锐,每一个的实力几乎都可以媲美当年那个在东北让汉奸们闻之色变的‘无常’,他们就这样牺牲了还是有点可惜啊。”铁尺叹了一口气,“孙成还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他的实力很强,这样死有点不值得。”
“这样的世道里,死真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既然要铁血锄奸,就不要怕流血。比起留下来给团里埋下隐患,这已经是最好的计划。”沈亚华淡淡道,“铁尺,不要忘记我为什么让你组建了惩处队。”
“是我失态了。”铁尺低下头。
“放心吧,很快就要结束了,这次刺杀不管成功与否,最后一个内鬼肯定会露出马脚。”沈亚华挥手,“你按着我的计划去进行下一步,把武田山正那个老乌龟钓出来。”
“对了,沈爷,劳勃那个小儿子怎么处理?”铁尺问。
“蒙着头套找个安全的地方丢下,然后给那个肥头大耳的英国人传个消息,让他去接自己的儿子。”沈亚华摆摆手,“咱们是铁血锄奸,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属下明白了,这就安排下面的人去做。”铁尺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可不能让铁尺哥失望了。”陈俊一边咬着手里那个酸涩的苹果暗想,一边用余光紧盯着前面十几米外肖佩伟的背影。陈俊刚入锄奸团没多久就遇到了团里的大变动,最终因为背景清白被组进惩处队里,作为一个刚满二十岁新人,他在惩处队里却早早已经看惯了生死。铁尺用冷酷的行事风格打造了整支惩处队,陈俊明白自己负责紧盯着的这个人可能是日本人混进锄奸团内部的内奸,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大意。
不过让陈俊很郁闷的是,这个传闻是社里精锐暗杀组中一员的肖佩伟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陈俊想象中一个暗杀高手应有的风范。肖佩伟只是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一会从路边的烟贩那里买包白烟,一会在报摊面前和几个闲汉一起唠嗑几句,最后甚至还摘了毡帽,蹲在两个坐在街边对弈的老人身边看了整整一个小时,身上的长衫拖在地上也不管,津津有味。陈俊手里那个装模作样用的苹果都被吃得只剩一个果核,看肖佩伟也没有挪窝的意思,只能悻悻地将果核丢在路边,找个不起眼的阴凉地儿坐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陈俊刚坐下,肖佩伟就毫无征兆地突然站起身,一闪身就进了边上一个巷口。
陈俊吓得整个人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连忙向着那个巷口冲去,结果一转进巷口,就看见肖佩伟笑眯眯地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一把手枪。
看着黑黝黝的枪口,陈俊背上瞬间浮出一层白毛汗。他脸色煞白地站在巷口,双腿微抖,身后四五步远就是喧闹的大街,他却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生面孔,新来的吧。”肖佩伟先开了口,“铁尺手下看来没什么人用了,竟然让一个菜鸟来跟踪我。”
陈俊不忿地想反驳,但看着对着自己的枪口和自己这次失败透顶的跟踪行动,他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回去吧,铁尺不会怪你的。”肖佩伟手一转,收起枪按了按头上的毡帽,“我和你们惩处队的人不一样,我不对自己人开枪。”
转过身之前,肖佩伟笑着又补了一句:“对了,怕你是个新人愣头青,虽然我不会开枪,但是你要再像苍蝇一样跟着我,我也不介意打断你一条腿。”
陈俊半天没能回过神,只能怔怔地看着肖佩伟穿着灰色长衫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