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安明志和安娇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安老爷子眼里,就只配吃猪脑子。
还有那鱼。
大冬天的,新鲜的活鱼可是稀罕物。
冬天河里结了冰,根本不好打鱼。
哪怕是安家,一个星期也才得了这一条,却让安老爷子给了顾宁。
不说丁淑丽了,连嘴巴炎得不行的安明志和安娇,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原本这条鱼,他们都打算好怎么吃了。
让王妈做酸菜鱼,煮成锅子,再下上嫩白菜和新鲜青萝卜。
这是一种吃法。
在丁淑丽看来,再把鱼头单独拿出来,炖个鱼头豆腐汤。
给两个上学的孩子,好好补下用脑过度的脑子。
这下好了。
别说酸菜鱼了,连鱼头都没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得了吩咐的王妈。
把那鲜活的鲤鱼,从放着水的木桶里面给拿了出来。
刚离水的鲤鱼活蹦乱跳地摆尾,实在是精神抖擞。
而且,这鱼还不小,足足有五六斤重呢!
一拿出来,大家的目光瞬间聚集了过去。
连顾宁都有些惊讶,她算是知道家里买菜的。
她妈刘淑珍在市场上等了快一个月了,都没等到鱼。
没成想,安家这边,竟然有这么大一条活鱼。
她垂眸,一条鱼,她自然是不在乎。
唯独,丁淑丽他们怕是舍不得。
果然。
王妈从厨房拿出来的那一刻,飞速地和丁淑丽对视了一个眼神。
她看了一眼顾宁,却从她身旁错开。
拎着鱼出来,直接走到了安老爷子旁边。
她笑了笑,一副为主人家着想的样子。
“安老,您不是说,嘴里没味道,想吃酸菜鱼了,这鱼,我看给您留着最好。”
王妈嘴里说着是给安老的,实际是安娇和安明志两个孩子。
早跟她说了,想吃酸菜鱼。
王妈是后来换上的保姆,是林翠英那边的远方亲戚。
所以,自然是站在丁淑丽他们这边。
安老一把年纪了,自然不惦记这点吃食。
而且他这辈子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既然说了给顾宁了,自然不会反悔。
他摆手,“给宁宁吧!”
他没提自己,而是直接说给顾宁。
可想而知,态度坚决。
安老的态度,让王妈身子一僵。
她看向顾宁,眼珠子一转,“瞧,老爷子多心疼晚辈啊!”
顿了顿,她笑了笑,温和道,“不过,咱们当晚辈的也该心疼长辈不是吗?
要是按照娇娇和明志心疼老爷子的劲儿,怕是这条鱼都舍不得吃,全要留给老爷子了!”
这话里话外,都在给顾宁挖坑。
顾宁若是要了,就成了孝顺的安娇和安明志的对照组,还是眼皮子浅,大不孝的那种。
她要是不要,就正如了他们的意。
要与不要。
是顾宁说了算。
而不是,他们踩着自己做筏子,显示孝顺。
这算什么?
顾宁垂眸,她捏了捏手指,在抬头的时候,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老爷子想吃,这还不容易?”
她上前一步,抓住了王妈手里提着的绳,那绳刚好挂在鱼嘴上。
她避开了水渍,用力了几分,王妈的脸色都变了,顾宁却跟没看见一样。
“那安老跟我一块回顾家就好了,刚好能尝尝我做酸菜鱼的手艺!”
顿了顿,抬头看向安老,笑眯眯,“您说是不是?”
安老一愣,没想到一条鱼,还给自己换来了这种好机会。
上顾家大门的机会。
这是他之前从来不敢想的事情。
上门也就算了,他想到上次平乐他们办暖屋宴时。
那一桌子的菜,饶是安老说自己这一张嘴,吃遍天下的,也不得不说。
顾宁的厨艺好。
让人回味无穷。
顾宁这一说,安老还真心动了几分,“这可以吗?”
他问的时候,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和平乐,他们在无和好的机会了。
谁能想到,这机会就这么来了。
顾宁笑了笑了,“当然可以!”
顿了顿,她猛地松手,笑容收敛,语气带着几分不悦。
“不过,好像这位同志,好像并不愿意,我把鱼带走呢?”
王妈原本眼里的笑意顿时没了,那种保住战利品的高兴也没了。
她没想到,顾宁会这么虎。
直接上来就抢,她当然不会把这活鱼让顾宁抢走的。
毕竟,这鱼若是在安家,由她做好。
她也能吃两口不是?
但是给顾宁拿走了,那就毛都没有了。
所以,顾宁来拿鱼的时候,她故意用力了几分,不给她。
她想着,按照年轻人的脸皮子,做不出来厚脸皮讨要的事情。
但是,万万没想到。
顾宁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当着安老的面,点了出来,她不愿意给她。
王妈这下子好了。
只觉得手里抢到的鱼,像是烫手的山芋一样。
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偏偏,一直没注意这里的安老还看了过来。
他脸色一肃,眼里闪过不悦,“小王,你怎么回事?”
短短的几个字。
却让王妈的腿跟着一软,别看安老好说话。
对于王妈来说,她是见到了安老的处理手段的,让人胆寒。
她磕磕巴巴,“老爷子,这鱼有水,我怕污了顾同志的手,这才想着,擦干净了给她!”
对!
就是这个理由。
安老爷没追究,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王妈骑虎难下,她认命地找了一个抹布。
把拴着鱼嘴的绳子,从上打下擦了一遍,擦得一点水渍都没有了。
这才提着鲤鱼走到顾宁面前。
舔着一张老脸笑着,“瞧我,之前想擦干净了给你,倒是没想到让顾同志误会了。”
不得不说,小人物才是能屈能伸的典型。
像之前林翠英,她就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因为端着身份。
但是王妈不一样,她本就是看人脸色生活,惯会看人下菜。
哪怕是这会放低了身段给顾宁赔不是,还不忘给顾宁挖坑。
顾宁低头,看着王妈递过来的鲤鱼,鲤鱼缺水有些久了,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喊救命。
顺着鲤鱼,顾宁的目光看到王妈的手上。
别看王妈是安家的保姆,但是那一双手,甚至比她母亲刘淑珍的手还要细嫩。
顾宁并未接过鲤鱼,而是避开了,“我以为你是不愿意给,毕竟,我拿了三次都没拿过来!”
这下,王妈提着鲤鱼的手,就那样举在半空中,实在是有些尴尬。
她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朝着丁淑丽他们求救。
但是,丁淑丽多精的人啊!
这会,自然是明白顾宁要发难了,她避开了王妈的目光。
而安娇却忍不住了,她本就不想把鱼给顾宁。
这会,给了顾宁,她还拿乔,当场就气炸了。
“顾宁,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王妈都把鱼给你了,你还不要,你是故意刁难她吗?”
这话一说。
丁淑丽和王妈就知道坏了。
但是晚了。
顾宁已经开口了,“是吗?是王妈给我我不要吗?”
她语气顿了顿,“那之前,我从王妈手里拿了那么久,为什么她不给我呢?”
为什么不给呢?
真的是因为上面有水吗?
不尽然吧!
大家也不是傻子,这么一想,气氛顿时冷凝了下来。
安老沉声,“小王,把鱼给顾宁!”
这已经是命令的语气了。
王妈心里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她对顾宁也多了几分惧意。
哪怕顾宁是外来户,也不是她这个保姆能欺负的。
她举着鱼的手有些酸了,却还是往顾宁面前递了递。
挂着笑容赔不是,“顾同志,瞧我这老货,尽做错事,让顾同志见笑了!”
顿了顿,见顾宁不答话,她把鱼往前又递了三分,态度越发恭敬。
“顾同志啊,这鱼您就收下吧!”
从你,到您。
顾宁用了五分钟。
从轻视到重视。
顾宁用了十分钟。
顾宁低头看着那鱼,她轻轻笑了笑,朝着一旁一直站着的张叔说道:
“张叔叔,麻烦您将这鱼和之前的挂衣架一起,放在车子的后备箱吧,免得把车子前座位也给染了鱼腥味。”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却让王妈的脸色的当场都变了,她都这般低三下四了,赔礼道歉了。
到头来,对方却连接都不愿意接!
还找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但是,偏偏上位者安老还觉得顾宁做得没错,他点头称是,“还是宁宁想得周到,确实鱼腥味会染着车内。”
这话一说。
张叔能怎么办?
张叔当然是从王妈手里接过鱼呀!
张叔接过余鱼的时候,王妈狠狠地掐了下张叔的手,张叔一脸莫名,“你掐我干嘛?”
这下。
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王妈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了,“这不,提醒你,让你别弄脏了那金贵的小汽车。”
这话,让安老莫名的沉了脸,“小王,你是保姆,老张却是公职人员,你来训他?还不够格!”
这话着实是没留情面。
在安家,向来有地位的王妈,就这样,被安老当众落了脸子。
她脸色当场跟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样,捂着脸,跑了。
王妈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屈辱。
而看完全程的顾宁。
她眸光闪了闪,朝着张叔笑着道,“麻烦张叔了,一会去顾家,给您单独做您最爱吃的酒糟汤圆。”
这话,让之前还一脸莫名的张叔,顿时脸上笑意满满。
他这个人不爱甜,但是唯独就爱酒糟汤圆,怎么也吃不够。
怕是在安家做了半辈子的王妈都记不住,但是顾宁却是记住了。
也难怪安老疼她,这么细心的孩子,不疼她疼谁呢。
“那就谢谢顾宁小姐了。”
张叔拎着鱼往外走,硬生生地走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滋味。
旁边的安娇看到了,低声咕哝了一句,“马屁精!”
连张叔这种下人都不忘讨好。
不等顾宁发作,安老当场就怒了,“你说谁呢?你张叔是正儿八经吃着国家饭,有编制,有单位的正式军人,你说谁下人呢?”
安老一怒,旁边的安娇立马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一步。
躲在了丁淑丽身后。
丁淑丽心疼地拉着安娇的手,用力地捏了捏她,朝着安老解释,“爸,娇娇这不是小孩子嘛,您别跟小孩子计较啊!”
都十九了,还是小孩子。
安老哼了一声,头都没回地跟着出了门,甚至看都没看他们。
这下,丁淑丽母子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他们还是第一次,被老爷子忽视得这么彻底。
偏偏,这一幕还被顾宁看到了。
反倒是,顾宁落在了最后面。
她朝着丁淑丽他们点了点头,“老爷子和鱼,我一起带走了。”
顿了顿,指着已经搬走的黄花梨木的大箱子,继续道,“这些,我也搬走了。”
虽然是极淡的语气,但是却能够让丁淑丽他们母子三人,听出一股炫耀味。
当然,在他们眼里是炫耀,而在顾宁眼里,确实利息。
这只是她收回的利息而已。
话落,顾宁就扬长而去。
安娇气得跺脚,“妈,你看她,你看她那得意的样子!”
丁淑丽也气,但是在孩子面前,她到底是主心骨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娇娇,你看到没,这就是得宠和不得宠的下场。”
这话,让安娇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丁淑丽却还在继续,“顾宁之所以敢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正是因为她拿下了老爷子,老爷子站在她那边,所以,她才能够这般得意。”
要是,婆婆还在就好了。
她婆婆林翠英,可是哄人的一把好手,有她在,老爷子绝对站不到顾宁那边去。
毕竟,枕头风才是最好吹的。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她婆婆被顾宁弄到了监狱里面去了。
不过,不急——
她还有两张王牌,只要没被对方发现之前,这两张王牌,则会是她最大的保障。
丁淑丽盯着自己一双儿女看。
安娇被盯得不得劲儿,下意识地摸着脸,“妈,你看我做什么?”
摸脸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脸已经肿了,一摸,刺痛得厉害。
安明志也跟着道,“妈,你可是有话跟我们说?”
不得不说,在某一种程度上,安明志比安娇要敏锐许多。
丁淑丽深吸一口气,拉着安娇和安明志的手,语重心长,“妈,现在就靠你们了!”
安明志心里一沉
安娇却还有几分天真,“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淑丽松开手,她走到二楼的窗户旁边。
撩开窗帘,透过玻璃窗,看到楼下大门口的位置。
那漫天的雪的里面。
安老和顾宁祖孙两人,站在车子旁边。
不知道顾宁说了什么,安老笑得极为开怀,一改之前在安家那怒气的冲冲的样子。
“你们过来看。”
她一边撩起窗帘,一边冲着一双儿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