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东想西想,都没能睡得好觉。这故存若是不是叛徒这个问题,好生我令我纠结。还有他吟的那首莫名其妙的诗,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师父说,当你开始分不清是非黑白,当你不懂人情世故,就应当多看书。
次日一早,我便把各色各样的书都拿出来翻,却没有那哪一页能入得了眼,满脑子都是昨日故存若说的话。
“你也一定觉得我就是那个里应外合的叛徒吧……真是潭水有心映明月,明月无情照高楼。”
他是叛徒……他不是……他乱吟诗……他喝醉了……我把书猛地一合,决定去把垠土的差事揽回来。不论别的,垠土毕竟是用来困重阳的东西,还是仔细些好。
故存若坐在垠土的前院里煮茶,俨然一副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的姿态。毕竟不多日他便要将兵权交给昀倾。很多战事也轮不到他插手,便逐渐闲了下来。
我缓缓走过去,气氛很是尴尬。左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蹑手蹑脚地在他跟前坐下来举起一杯弗红,长长地嗅了一嗅却不敢品。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等了半响,他开口打破了寂静。
“香味如何?”
“嗯……我仿佛能闻到去年夏天的味道,很是纯烈的苦香。”他煮的茶历来是最好的,令我这个外行也是陶醉不已。
故存若用竹瓢盛起一勺吐泡的水汤,缓缓沿着茶壶的边缘冲去,晕开茶烟朵朵,扑鼻而来。而故存若望着浮浮沉沉的红叶,一如既往地神色淡然。
仿佛昨夜那目光灼灼,步伐踉跄的人只是个幻觉。
“弗红在山上的嫩芽快要及到脚踝了,有空你可以去看看。”他随意举起一杯,浅酌小口。
我眼睛盯着地面,手指拨了拨撒在茶桌的水汤道:“怕是没空了,圆一说垠土最后的恢复至关重要。”
我以为他会挺诧异自己回来接这差事的。毕竟是他自己书了这么多封信求我过来做事的。谁晓得他未抬头瞧我一眼,只凝气把煮水的火给灭了:“那便有劳祝姑娘了。”
从那天起,我就过上了有史以来最忙碌的生活。每天十二个时辰排得满满当当。学习掩术,修复垠土还不算,剩下的时间我还让秋实教我些医理。
偷得一时闲下,也会想昀倾在干嘛。而他每日的废寝忘食不但会让我觉得寂寞,只会激励我奋发图强。
狐狸说的对,实力如此悬殊的两个人,怎么能安然的并肩站在一起呢?于是,我也努力地把自己的时间塞得满满的,仿佛这样就可以变得更接近他,变成登对的一类人。
这个冬天有了昀倾的陪伴,竟是过去得飞快,转眼间又到了酒暖花深的季节。一向爱花如命的师父早就下好了各色各样的花种,只待几场春雨将它们一一催芽。
“巨—申—牟—子,虚—妄—乾—坤,变!”
吧唧!
两双筷子齐齐变作绿油油的毛虫。
“好哦好哦!姐姐好厉害!”圆一拍手欢呼道。我不禁昂首挺胸,一副所向无敌的样子。圆二这个书呆子却望着毛虫悻悻然道:“姐姐,你倒是让它动呀,它动都不动,破绽也太大了吧。”
额……以我现在的功力,要让它动起来的确是个手气问题。我不由施了个缓兵之计:“你拿棍子戳它,戳它它就会动了。”
接着便开始暗自发力,使它动起来。谁料到圆二趁我不注意,光手去戳,吓得我连忙喝止:“使不得!这玩意儿扎手!”
圆二却不听,一边伸手一边不以为然地说:“哼,姐姐变的毛虫,何时扎手过,一摸还是像筷子一样硬硬的。啊呀!好疼!”
扎手了?哈哈哈,我望着圆二痛苦的样子,不禁抓住他猛烈的摇:“扎手了!扎手了!看!我变的毛虫终于能扎手了!啊哈哈哈。”
说着,瘸腿一登,朝秋实的小药房飞去,迫不及待的要告诉秋实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了。他们都不知道,掩术最难就是把死物变成活物。
你譬如,把毛虫变筷子很简单,定住它,换个样子就行。但要把筷子变毛虫就难上太多。你要考虑它动的样子是如何变化的,这样精准的活动很难操控,稍有不甚就会被人看出破绽。
圆一看着我远飞的背影道:“我就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疯的。”
圆二却望着慢慢开始蠕动的毛虫,愁眉道:“我估计,过不了几日,就有一大波毛虫出现在花园里,下一个要疯的人就是种花的师父了。紧接着厨房里会消失许多筷子,厨房里的佣人,也快要疯了吧。”
秋实在药房里练着丹,我闻着味道便知是莲菁,百合,五味子,炙远志合着珍珠母一起炼的,是副治忧梦少眠的好方子。
“是哪个仙姑又睡不着了么?春日正是好时光,雨天绵绵的日子,怎会睡不着呢?”我问道。
秋实把丸子小心的装在器皿里,用红布塞紧:“阿瑶的鼻子真是灵,什么方子都闻得出了。上次给你看的《万方草石》你可都记牢了?”
“早就滚瓜烂熟了!”我笑嘻嘻的点点头。别问我为何懂得这么多,我不会告你我这段时间有多努力的。
不仅要和狐狸一起监督银土的工程,还要不断的念书。我的房间里全是书,掩术的,瑰宝的,药理的。累累加起来,足够把圆一圆二扔进去游个来回了。
念宝物之类的书,是因为师父的担子总有一天要我接过来。早有准备,总是好的。
而之所以要学医,是因为想结合我这属木的的愈合之力,保护身边的人。毕竟昀倾一直刀光剑影的,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而我能为他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从寒冬苦读到了春日。我的医术和掩术都大有进步。而出乎我意外的是,这两术竟可以很好的结合在一起,受到广大仙众的好评,尤其是女仙。
我经常随着秋实出去出诊,有些小病小伤的,秋实便放手让我去做。
譬如有人烫伤了,我不仅可以略输灵力缓和伤痛,再辅以药石助其恢复。更重要的是,我可以用掩术遮掉他们的伤疤。
所以,很多仙姑都请求秋实看病都央求带上我,这才好掩饰她们的伤口和倦容。渐渐的,我有些吃力。一来,输入灵力很费力,二来掩术也是要花费仙气的。秋实心疼我,便给我定了个规矩,每七日才会随他诊一次,这样一来便能轻松些许。
而这些昀倾都不知道,他一直在筹备战事,应该比我还要忙上许多。他知道我终日都在看书,却不知我的医术和掩术都进步到这样的地步。
很多时候他还当我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他庇护的小孩子。万事替我考虑周全,忙里偷闲的带我出去透透气,就算是他下凡去办差,也定会带些我喜欢的糖人包着回来。
丝毫没察觉,我已开始渐渐蜕变,如一只快要破茧的毛虫。起码我自己觉得自己快可以起飞了,不需要他用线牵着我,我也可以随心所欲地飞……
再过些时日,我就不会是他的累赘,而会成为他眼前很好的一道风景,别人也会点头称赞的风景,尽管这风景有点一瘸一瘸的……
哎,养了这么久,刀伤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一到下雨天,伤口就会疼起来。可我不讨厌下雨天,因为天一洒雨点,昀倾再忙也会挤时间来看我。就算是深夜我睡着了,他也会悄悄的溜进我房间,把糖人留在桌上再走。
“阿瑶,你听没在听啊?我说这次北海龙王邀你去给他女儿瞧病。”秋实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打破了我的沉思。
“额……在听在听。生的什么病,你可以随我一起去么?”虽是很努力了,可学习的时日的确很短,很多病症只在书上见过,并未亲自诊治,没有秋实相伴我就心里不踏实。
秋实摇摇头:“如今是谦迟的精兵固守北门。我也跟他部下请示过了,他们只放行你一人。我追问起来,他们只道什么时候打仗都没个准数,而我身为一届医司还是不要四处走动得好。”
我垂垂头道:“无妨无妨,万一我治不下来,就多输给她些灵力好了,这招总是能痊愈的。”
秋实却一副要掐死我的样子:“说了多少次,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不顾自己多输灵力,超过限度会反噬的懂不懂?”我点点头,朝无桓飞去,准备给狐狸和故存若先交代交代,再去着手去北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