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卫惊了:“佛界之地?怎么可能……佛除了眷顾人界之外,他界的纷争从不曾参与!”
“谁知呢?佛界至善,不可妄断啊。”故存若一句感叹之后是冗长的缄默。
“粥好了。”我第一个打破了寂静。故存若转头望过来是一脸的淡然。
“那就端上来。”重阳这语气,似是饿了。
重阳一碗,故存若一碗。勤卫的那碗端到他面前时,他愣住了。
“端给你了你就接着,还怕毒死了不成。”重阳看不下去了。
“不敢……”勤卫连忙接过来,一向果断的眼里复杂万千的顾了我一眼。
最后一碗盛给了穿着黑斗篷的怪人。他倒是不拘礼,点头算是道谢,伸手来接。
只是他手指伸出袍子的那一瞬,吓得我把勺子掉到了地上,摔得个粉碎。
其他三人齐齐看来:“怎么了?”我连忙后悔道:“没事。唉呀,对不住,我重新给你拿一只。”小跑着到灶台上取了只新的,递给了他。
他就这么伸出一双血红如火,横经错肉的手来,点头接了过去。这是怎样的灼伤才会这样皮肉难分……纵横交错……
还在细想,突然传来故存若的声音,很是隐忍的感觉:“阿瑶……你放了多少盐?”
“我……我没放多少呀……左右就那一罐,能倒多少呀?”很是委屈。
“朽木不可雕啊,帝座。”故存若乐呵呵的笑着。
倒是重阳很是识货的说:“我觉得挺好的。宫主平时过得只淡不咸的,正好阿瑶给你添添味。”
“就是!”我昂头,隐约觉着黑袍子里的唇角笑了一下。
良久良久,玄凌殿的膳房里,人散茶凉。独留重阳和勤卫,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端着个空碗。
“依你看,故存若所言如何?”重阳瞥了勤卫一眼问道。
“难说。当初帝座让属下派人跟着谦迟,属下派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奈何这谦迟和百尺是老行军的了,早早就发现了,带着属下派的的人乱转悠。最后他们伤好了,就不见了踪影……最后消息,还是得靠故存若插在他们部队里的奸细传过来。”
重阳慢慢地挽起长袖走到灶台前,边刷碗边道:“呵,禅语湾。如果是真的,也就罢了,躲便让他们躲去。就怕这故存若野心不小,想养着这帮乌合之众,来日好将我一军。”
勤卫皱眉:“帝座的意思是,他故意告诉你他们在禅语湾,让你打消追杀他们的念头。然后已经让那部队里的奸细,给他们找了落脚点,安身立命了?”
重阳拿白绢擦了擦手道:“我猜的。毕竟佛界素来最爱清静,哪里有心管这些闲事。你再派人出界打探一下,余孽不灭,我心难安。”
勤卫点头,翻身消失在黑夜里。嘴角的一丝笑意在微微的夜风中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
“姐姐,你为什么气色不太好。”圆一问着,惊恐的看着我把脉上的伤口再一次划开,任凭血咕噜噜的留下来。
今日是第七日了,一日三次,想来血水已去了二十又一碗。才七日而已……身子就开始有些不大舒服了。
可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春雨连绵,旧疾又犯,右腿疼得走路都不利索。
“气色不太好么?总是这几日掩术用得多了吧。”我笑着安慰道。
圆二却是嘟囔着:“姐姐你曾说这不是你的血,是你施的掩术。可你告诉我,为何要这样来遮掩,这炼丹的药引子到底是不是姐姐的血?”
额……爱读书的孩子果然不好骗。怪就怪第一日想到这个办法时太激动,忍不住就在两小家伙面前割了脉……
我悻悻的笑着,那块白布按住伤口道:“莫不然呢?这药引子来源于我灵力,不化成血水的状态怎么炼丹?当然……化成清水的样子,茶水的样子也并无不可。但这灵力本就是血肉养出来的,把它掩成血水,更为接近,费的精神自当是要少些。”
“那为何你之后又要将它化作流沙,一步到位很麻烦么?”
我承认,脑子有些晕了,不是被这小家伙问晕的,是真的有点无力支撑的感觉。
但还是不能在这两小家伙面前露陷,吓到他们师父可会生气的。我摸摸圆二的小脑袋瓜子道:“小傻子,我本是想歇口气,一步一步来的。要是你见着怕,下次我还是一步到位变作流沙得好。”
圆二见我有些脸色发白,连忙改口道:“我们才不是怕……你怎么省力,怎么来好了。”
我这才点点头,费了点力气把伤口掩了,再边走变道:“等我把我的宝贝照顾好了,就同你们一起回去找师傅。”
圆一喜不自胜的望着我点头如捣蒜,又低额看了看袖中的一抹金光。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圆一又忙不得把东皇钟掩掩好。
这是他袖中的秘密,就我们三人知道的秘密。
不过七日而已,我做饭的手艺精进了不少,昀倾也在一日一日的好起来。没有人怀疑饭菜的不对,就连昀倾自己也没有。
我血液里淡淡的桃花香气被姜掩得不留气息。而每次割腕都在小碧根的房间里,连星索也不知道。
我几乎就这样糊弄过了所有人,却不知道自己就快要露馅了。
今日是故存若大婚之日。送过早饭以后,我便去了无桓。龙鳞一直就在故存若手头,我不想再放在自己身边。每放一日我就会去看一遍。每看一遍,都是整夜无眠。
而我也知道,今日是看不到狐狸披着那龙鳞出嫁了,因为故存若不许。
我以为,无桓的天空会和昀倾那日娶我一样。故存若会穿着鲜红的嫁衣,托在孤云之上来迎狐狸。
可结果却不是这样的,故存若只是站在无桓的主殿里呼朋唤客,等着狐狸自己从凌霄河来。此举,是纳妾的条例。
而我和昀倾那天用的是娶妻的规矩。我不用任何付出便换来了狐狸千方百计求取的一切,或者更多。
然而我却带着悲仇,只手提剑,负尽了那大好的风光。
看着朱红的灯笼和瓦墙,我有些出神,如若荣融在这里他又会怎么想呢?
“阿瑶,里头坐吧。”第一次见故存若穿着大红这样鲜艳的衣服,眉角与昀倾又有些相似,我竟迷糊了一阵,直到他开口说话我才缓过神来。
“恭喜你了,诺,这是给你准备的贺礼。”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对青玉鸳鸯,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原本是准备把这鸳鸯拆了,一只给昀倾,一只留自己的。不过如今看来,并没有什么意思了。
“一点都不恨我?”故存若小声问道。
“恨?”我无奈的苦笑着说:“我如今的一切都败在这个字上。如还放不下恨,我也只恨我自己罢了。当初若是真的全心相信他,就算十个契约在身,我也举不起那一剑的。”
故存若眼里感慨着,把青玉鸳鸯接过来细看了一阵,叫了个下人收好,便引我出了主殿。我一步迈出,便觉天旋地转般,身子一个不稳,往前栽去。故存若一把扶住我轻声道:“你这是怎么了?面色很不好看。”
我抹了抹额头的汗道:“无妨,我进去休息休息就好。”谁知话一出口,整个人又跌了下去,恍恍惚惚觉得,故存若以一个任何人都无法看见的速度抱起我飞了出去,不知到了哪里,他才停下来对一个黑色的身影道:“崇木,你好好照看着她。”
再后来故存若同他交待些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清,只觉得身子逐渐的发冷,像是所有的温度都随着血液的离开而消散。
我迷迷糊糊的,偶尔摸到个什么,就往身体上裹,一边打着颤,一边做着梦。梦里有妮子,有昀倾。
梦里,他们都不再要我了。扔下我,一人往深幽的地狱而去,一人往纯白的极乐而行。
该追哪一边呢?我急得原地打转。师父、谦迟、百尺……所有的仙人都站在远处唾弃着我,只有重阳立在一旁伸手相扶。
很冷很冷,身子都快冷木了。我就这么鬼使神差的握住他的手,可惜……他的手更加的冰……冰得我猛的打了个颤,惊醒了过来。
“醒了?”面前宽硕的黑袍子里发出一阵沙哑的低言,像是地狱深渊里的发出一声沉吟。可是我并不害怕,甚至隐约觉得这个人有种说不出熟悉。
我低头顾了眼身上已经裹了两条厚被子道:“我渴了。”
他转身,替我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我伸手接过的时候,故意和他的手背擦过。
嘶,好烫!我眼里闪过一丝惊异,窥视他袍子之下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见。这么熟悉得手温,我再也无法克制,狐疑的唤了声:“荣融?”
他没反应,至少黑漆漆的袍子里,我看不见任何表情。
“荣融?”我大声再唤一次,他方才侧了下身子,察觉我好像是在叫他。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叫我么?我叫崇木。”
“怎么会呢?你分明就是荣融,你手上的温度和他一摸一样!”我急了,竟丝毫不惧的去抓住他的手。
他也不反抗,任我抓着,沉着嘶哑的嗓音慢慢道:“五行属火的仙人多了去了。我的五行不纯,内力也只及得上荣将军的一半。若不然,呵……”他轻笑一记:“若不然,怎会被这弓火所伤。”
此话一出,我渐渐收回了握着他的手。是呀,如若荣融在,我最后给他的灵力足够他恢复了,怎么会被火伤着呢。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荣融应当是同师父一起离开了。
我掀了被子,起身欲走,谁知晃晃不稳,还是得靠崇木搀住。
“姑娘身子为何这样冷?”他亦有所察觉。
我没理他,一瘸一拐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