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躁动,夜风凛凛,重阳与我同乘一匹天马,带着上百号人离开了营地。他举手号令道:“魔族一年一度的狩猎正式开始。老规矩,猎多者赏多,猎少着罚酒。”
“好!”众人举着弓弩声声叫好。
“那我们就缤纷各路,天亮之时,再集合此地。”重阳说着,勒绳掉转了方向策马而去。
众人也择了方向,四面八方散进了这片漆黑的密林。而故存若带着狐狸和部下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不过也就一会儿,他便鞭马,朝着我和重阳的方位而来。
“帝座,等等我们,总要有人在你身边,护个周全。”故存若边追边道。
而重阳轻笑一记,双腿一夹,马撒欢似的飞跑起来,立刻将他们甩得更远。而我此时才发现,勤卫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了。
我问道:“勤卫呢?”
重阳颇有兴致的观察着林里的每一处黑暗,无暇顾及的随意道:“断臂之人,拉不开弓弩。猎不到东西的废物,也只好留在天界替我待客了。”
我不解:“何客可待?”
“不知道。或许是荣融吧。”他低头将侧脸隐在我飘飞的长发之间,很是满足的摩挲着。而我脖子一僵,觉得有些不妙起来。
“担心什么?同他感情很好么?还是说,帮你劫狱的就是他融大将军?”重阳把我依偎得更紧,让在我殚精竭虑之间喘息不得。
埋头心中细细琢磨一番,终于是猜得了几分他将猎场选在天界之外的原由。
他知道劫狱之人引火之术厉害非常,而荣融与昀倾私交甚好,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他!
而如今魔界空了,就是为了引出那些想夺回天界,打探风声的余孽。如果荣融活着,必是要来的吧……
再者他怕故存若和余孽有所勾结,遂先向故存若下达的命令是留守天界。这样一来,他如果真的有所谋划,定当会在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时刻里应外合。
所以,重阳在走的前一刻才去命令故存若出发,要的就是他措手不及。让余孽放松警惕而来,继而被勤卫抓个手足无措。
呵,故存若啊故存若……你终于遇到个不会放水的对手了。
可我担心的是,万一真的会有天界的残部在这时回去,可真是大事不妙。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重阳猜错了一点——劫狱之人并非荣融。
重阳看我半天没答他的话,既不恼也不怒,只是悠哉悠哉的说道:“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急着逼问你么?因为你不告诉我,我也有的是办法知道。”
他迎着月色,眼底里闪过一丝玩味:“让我猜猜啊……不管劫狱之人是不是荣融,能买通狱卒,做下机关的就只能是故存若了。莫不然……像阿瑶这般独来独往,我的魔臣有几人敢作对于我,而相助于你呢?”
“既然故存若是主谋,那劫狱之人如果不是融荣,那就一定是他手下之人。可巧的是,今日我抽空天界所有部下,只为引天界余孽。而宫主为表忠心,证明自己不是里外勾结之人,竟是大张旗鼓的把所有手下都带来了。阿瑶,你替我想想,那劫狱之人在不在其中?”
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神色去应对他这样精准的猜测,遂只能平静的咸口不言。
而恍惚间,一个黑色的身影飞速的从马蹄之下擦了过去,天马突然一阵哀蹄,嘶声力竭间乱了步伐,失了重心向前滚去。
一切来得太快,我还来不及惊呼,重阳已拉着我,点地而起,飞身而上停在一处高高的树梢之上,轻轻晃动。
抚着胸口,惊魂未定道:“什么东西?好快……”
“恶灵。想猎么?我们可以好好找找,看它慌不择食的样子,应该已经饿了很久了。”重阳绕有兴致地窥探着林间的每一处缝隙。
“饿?我不想猎那连饭都吃不饱的可怜虫。而且你看那匹天马,已经爬不起来了。我们先将它送回去疗伤吧!”
重阳轻轻捂住我的唇:“嘘,别惊了恶灵。这马断了腿,治好了也用不上。还不若让它做个诱饵,死个透彻。”
……
届时,一团黑影如烟似物的慢慢从深厚的草地里钻出来,试探着朝那天马游去。那天马似乎是绝望一般惊恐得看着烟雾,不停地哀嘶。
我足尖轻点,想下去救那白马,重阳却紧紧的抱住我不放,直到那恶灵从那白马的嘴巴和鼻孔之间,忽得钻了进去,掠起一阵凉风,“嗖”的一声,在这静谧的林间,清晰得可怕。
接着,白马开始面容扭曲,痛苦的挣扎,四肢以怪异的姿势不停地折断,发出咯咯的声音。我不忍再看,回头时,重阳已将身后的弓举起,将箭从自己的掌心擦过,箭尖粘了他的血液,对准了那只不断变形的白马。
弓如满月,猛然一放,那箭便如水中白鱼,破流而去,嗖的一声贯入白马腹中。刹那间,尖啸连连,白马腹中一瘪,一股黑气钻了出来,带着箭尖的半点血红,钻进了林中。
重阳来了兴致,笑得熠熠生辉:“想逃?呵……再逃也逃不过你复仇的本性,闻得放箭之人的血液,身为恶灵难道就不想回来找我么?”
果然话未说完,我闻得声音,如风一般从身侧而来,还未来得及转头,它已经到了跟前。重阳左手把我护着,右手运力,在恶灵飞至眼前的那一刻,一掌击了出去。
霎时,金光夺目,如日中升,似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黑影挡在外头。他轻笑间再将金光一收,那恶灵便没了力气,化作小小一团,腾在掌中,瑟瑟发抖。
“一掌未死,是只难得的恶灵,收为己用也好。故存若估计快要追来了,不若用它逗逗他们?”重阳低头问我,用的却并不是征求意见的口吻。
我遂闭口不言,腮帮子鼓气地看着他。
重阳无奈的笑笑,对着掌心的恶灵道:“可怜虫别挣扎了,你逃不掉的。想活命的话,去把待会来得人中,唯一的一个女人吃掉。做成了,我就放了你。”
我急了,正欲质问,重阳却一手捂住我的嘴,另一手往那恶灵身体里注入什么力量一般,再是轻轻一抛,恶灵就精神百倍飞了出去,隐入林间。
而重阳则是捂着我的嘴,抱着我飞到了枝叶更茂密的一处静静等待。
不多时,马蹄声渐近,故存若带着一大队人马从脚下哒哒地穿过。重阳高高的俯视着下面,如同他自己口中那个像命运一样残忍傲世的巨人。
“阿瑶,那劫狱之人功力不在故存若之下。反正也无聊,不若我们打个赌,就赌我能不能找出那个劫狱之人。”
“好!我赌你输!”我没有犹豫的答道,投降输一半,气势上也要压倒他。
一大队人马在脚下的林间穿梭着,忽然恶灵以刚刚更快百倍的速度从林间蹿了出来。众人都看见了,却连“小心”二字都为呼得出口,那抹黑色厌恶瞬间就抵到了狐狸眼前。
一如它之前从马蹄之下蹿过一般,极快,极狠。
狐狸见势不好,缩头一避却已来不及,轻功极好的故存若踏鞍离马,回头追来,却也碰不及。
眼看着就要完了,重阳也没有出手制止之意。我心中不禁一寒,从头到脚的畏惧这个紧紧抱住我的人。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同样是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闪到狐狸眼前,刀光一撇,将那烟雾从中劈开。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崇木。
那烟雾一惧,往后一退,又合拢了飞去,隐进了山林。而崇木将狐狸护在身后,沉哑的嗓音,闷道:“主子小心,此物非常。”
话音刚落,重阳掌心一牵动,那恶灵又从北方向钻了出来,再次向狐狸而去。
故存若轻功极好,眼疾手快,掌中白刃凭空而化,嗖的一声刺了过去。“噌!”,刺进恶灵当中一半的位置,活生生被截成两段。后一段落地成灰,前一段继续朝狐狸飞去,不要命一般,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避闪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崇木本能地单手一挡,我心中恐惧,只怕他是要使出引火之术。
如若显露,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谁知他就这样立着,任由恶灵一寸一寸的冲断他的利刃,没入他的掌心,伴着他沉闷的一声闷哼,整个人跪了下去。
一定会落得像那匹马一样的下场吧。我闭目不看,重阳却抱着我飞身而下。
长长的衣抉扬起一地花叶,他指节纤细的十指忍不住轻轻扣在一起,拍了两个明朗的巴掌:“好好好!内力深厚,活深深将它困死在手里,真是厉害。”
崇木微微吃力甩了甩手臂,抖出无数的尘灰:“为护主子,自当竭尽全力。”狐狸眸光一转,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这个下人。
重阳慢慢的逼近崇木,咄咄逼人地说:“是啊,比你的宫主还着急些,尽力些呢。轻功这么好的人都没赶到,你却赶到了,真是妙哉,妙哉!”
狐狸望了故存若一眼,宫主面色一白,微微低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如果次次万无一失,养这些下人又有何用呢?”
重阳对视着故存若,丝毫不退让:“是,我倒是很喜欢你这个有用的下人。叫什么名字?”
重阳抬手就要去支他的下巴,他却以一个快之有疑,慢之有过的速度低头避开:“属下,崇木。”
还好……还好没有被重阳碰到他炙热的皮肤,我长吁了口气。
重阳不快,却更加有了好奇心,没有丝毫预兆的扬手!
……
一把掀开他的斗篷!
宽硕的帽沿随着重阳的手风落了下来。众目睽睽,目瞪口呆之时,狐狸一声惊叫间,我第一次看到了崇木真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