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倾几乎真身都无力维持住了。
是时候复仇了，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从生下来就无忧无虑，不知生命的可贵，不知生存的艰难。所以才会不闻不问的了结他人性命。
如果他早就死了该多好呢。
倘若是这样，妮子就还好端端站在我眼前，笑容宴宴地声声唤我：“祝瑶。”
“啊？”我出神的自顾自语，像疯了一样。
妮子在眼前笑着：“祝瑶，我去城里游荡一圈，给你搜刮点好东西。”
“又是糖人么？”
她一脸窃笑：“怎么，吃腻了么？”
“怎么会，只是你要快点回来呀。”
她摇摇头，心口上猛然缺了一块，却洒脱的边飞边道：“阿瑶，糖人自会有人替我送给你，而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不回来了？我抬手把泪水抹得干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渐行渐远，飘渺在漫天云雾里。
对呀，妮子再不会捧着糖人回来了，她已经被那条白龙杀死了……
而昀倾，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欠我的，我要你千百倍的偿还!
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经历过的痛苦。
茫然无助的痛苦。
被欺骗的痛苦。
失去一切的痛苦。
一个一个，都让你品个痛快!
我舔了舔唇畔的血渍，轻轻地朝如火如荼战场唤了一声：“昀倾。”
昀倾不断打斗的身子愣了一下，立刻被重阳重重的踢了一脚，沉沉的摔在了地上，砸出个大坑来。
我垫着脚尖来看。
良久，他艰难地撑着身子爬起来，拍掌而起，又朝重阳打去。
我对着他，晃了晃空空的手腕：“昀倾，那串链子估计以后都用不着了，所以就自己解了。”
昀倾身形一驻，瞬时，重阳将手中光芒化作纤长的金刃，狠狠的朝他喉咙刺了过去。
昀倾回悟过来，龙身凌空一转，避过要害却被金刃刺进了后背的皮肉。
只见重阳冷笑一记，握刃一掀，背部的龙鳞便连着皮肉，尽数挑了下来。落到了地上，鲜血淋漓，目不忍睹。而昀倾终于痛苦的哼了一声，从空中坠了下来……
伤得如此之重，唇角却还是没有溢出血来。哎……我是知道他的，他就是要憋到血都冒顶了，还死命咬住的那种人。
我轻轻地飘起来，在他身旁上下翻飞他道：“昀倾，你知道么，我其实从未失忆。”
意料之中，这回他彻底地六神无主，一动不动的望着我，呆呆的被重阳一掌打到了背脊。
刺眼的金光从他身体里穿射而出!隐隐的，我听见了破碎的声音……
重阳自觉无趣得很，干脆懒得动手了，闭目站在一旁养起神来。而昀倾的双眼终于金光一退，彻底黯淡了下去，变回了人身。
还好他今天穿的衣服，本就和血的颜色差不多，看不出伤在哪里，且唇畔依旧倔强这不见血迹。撇一眼除了脸色发白以外，别的倒还体面。
只是背脊受了重伤，连站着都很勉强。
我点点头道：“嗯，你没听错，我从未失忆。桃林，我至始至终都记得。故存若利用我对你的仇恨，将我安插在你身边。我之所以这么久的耐心伪装，只为等着你能喜欢上我。有朝一日告诉我关于你的大秘密，再有朝一日能得到下手的时机。就比如，今天。”
“你……”他撑了半会终于开口，只是刚刚抿出第一个字，血便如注般从嘴边流了下来。
他用手一抹，定定的看着我：“你……你从未失忆？”
“从未”
“从来都是装出来的……从来都是在骗我？”
“从来都是。”
他身子颤了颤，他仿佛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艰难的站着说：“至始至终，你从未喜欢过我？”
“从未。”
愣了片刻，他忽然笑了，唇角隐在鲜血里，极为好看。一如那天那站在雪地里，笑着替我撑伞的样子。很无奈，也很明媚。
我看着这番景象，心头好似被剑狠狠戳中，痛得不能自已。
我不能……不能让他继续笑着。我嘴角念了口诀，反手一抽，水明便立在手心里。
再横剑一指，遥遥的对上他的心口。
原以为他会止声，可他却依然笑着，我忍无可忍的足尖一点，义无反顾的向他飞去。
原以为他会闪避，可是也他没有。
我飞向昀倾的那一刹那，仿佛经历了几百年。
他的脸庞，他的发丝，渐渐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他空洞的双眼，带血的唇如此的近，就如他第一次救我时那样。
只是，那一次，他的眸子因痛苦而骤缩。而这一次，是因绝望而涣散。
不知为何，离他愈发近，我的心就愈发颤抖。
杵的一声，刀剑将血肉分离的感觉顺着水明一直延伸到我的手臂，我的心头。
血顺着剑滴下来，整个大殿只能听见这滴答滴答的声响。
我注视着他的脸庞，他唇角依然笑着，虽然有些止不住的颤抖。这么疼，为什么还要笑？
我的心从未有过的绞痛，感觉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模糊。
“杀了他，杀了他！”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令人厌恶的声响。
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的手再往前一送，抵上了一处扑腾跳动地柔软。
他空洞的眼里终于划出一滴泪来。真的很疼对吧？
这是我是第一次看他哭，伴着唇角扬着的弧度是一抹说不出的凄凉。
我似乎猛然惊醒，恐慌地将剑抽出。
血，无法遏制的溅了一地，而昀倾早已到了极限，再也撑不住，一步踉跄，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看着昀倾倒下，我好似丢去了魂灵，将被血染成鲜红地水明往旁边一扔，蜷着双腿，缩成一团。
大殿上一片寂静，时间似乎凝滞在这一刻。
半晌周围才轰然闹响起来，可对于我，我能听见的，只有脑袋里嗡嗡回旋的昀倾的话语……
“姑娘让一让，你挡住榜了。”
“哦……”
“那如果我又把你扔了，怎么办?前提是你有很——多——钱。”
“我觉得，你也不会忍心再一次丢下我的。”
“咳咳咳……”
“学不学由你，我数一二三放手，你自己掂量着游吧。”
“你……”
“一……三!”
噗通……
“少爷，你给我的药药我已经吃了两粒了，你说吃完十粒便会娶阿瑶的，真不真？”
“真。”
……
真？
是真的。他最后是要娶我的，可惜就差那么一点。
我隔着眼睛里的云雾，扯着嘴角笑了笑。
第一次的幸福是他葬送的。后来他又要把幸福还给了我。
可最后我又亲手将它葬送了。
闭着眼，浑浑噩噩的就如同置身诅咒一般，天旋地转。
我仿佛永远都会活在这个诅咒里，在挥剑的一瞬，就注定再也逃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