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还是我熟悉的自己的卧房里。
如若可以,我倒是欢喜一直这么睡下去的。
可晨树说不可以。
他幽灵般的在我耳边吵嚷:“你不可以再睡了!不可以不可以……”
那种感觉非常奇怪,明明有些厌烦却夹杂着点点的亲切。我素来是不喜欢有人在我耳根唠叨的,遂白眼一翻,睁开了。
“祝瑶醒了!祝瑶醒了!”
哎,这是睡了多久,就让这小子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直呼其名,我记得阖眼之前他尚肯唤声“小主子”的。
双眼能看个透彻时,床檐已经趴着两个笑嘻嘻的小人,福引坐在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笑得眉飞色舞,晨树站在一旁用眼神紧紧的攥住我,生怕我长翅膀飞走了似的。
思维一清醒,就想起当日那一幕。飞临的巨爪,漫天的血尘。
“师父!你那日施法没停下来吧?没有受伤吧?还有……那妖怪抓住了么?噢!对了!昀倾为了救我是不是死了?还是,我们都死了,这里已是……轮回?”
“哈哈哈……”师父两手一摊:“你看师父这样子像受伤了么,不过的确为了收那妖怪的魂魄耗了不少修为。不过大难不死已经很万幸啦,亏得有我的好徒儿!早先就跟月老他们那帮老顽固说了,你这样的孩儿我收着不亏,这回他们都啧啧称赞我的眼光。不过话说回来,师父不许你下次再冒这样的危险了!”
这老头,我问的话也不答全了,遂只能厚着脸再问一次:“那昀倾呢?”
他略略沉吟:“确是伤得很重。他替你生生受了怪物一爪,你说你个躲在后面都昏睡了十五天,他能没事吗?”
“啊?已经十五天啦?那他伤势如何?”
师父有些后怕得道:“那妖孽爪子霸道得很,半指来宽的伤口斜着从左肩一直划到了小腹。血流得多了些,亏得他底子好,第二天就醒过来,现在已经能走能跳了。哪像你,一直赖着不起……”
“我!我一个枕头砸死你!”啪,师父一躲,砸得杯子明晃晃地碎了一地。
为了你才成这样的好吧,真是忘恩负义!
床边的圆一圆二笑得越发欢快,看得我没来由的消了气。
也许这次真的是功不可没,我一醒天帝就赐给了我很多丸子,天香玉露丸,重华定光丸,生息毕乘丸……
师父说这些丸子都有聚灵气,凝心血的功效,有朝一日我能把这些丸子都吃光了就差不多升仙了,到时候天帝还会赐个封号。
我听着怪馋,随口磕了几粒,身子果然恢复得快得很。
拯救师父的伟大事迹仿佛一夜就传遍了天宫南北。
诸如临天仙君和月老仙人这类一等一身份的神仙,都纷纷到我小院里捶胸顿足:“早先没能将瑶瑶收下为徒弟,真是抱憾终身!”
圆一,圆二躲在门缝后磊成一行,尖耳朵竖得老高。
“小兔崽子,给我出来!谁借你们狗胆在女子闺房偷看的?”我对着门口故作厉色。
嘎吱,门推开了,两个小家伙相互推搡着到了跟前。看着他们两个心虚的样子,不由想逗逗他们。
圆一一本正经的摆摆他肥胖的小手:“咱是学问人,不偷窥,是福引让我们来叫你去前堂。”
噗!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这话圆二说得,他圆一真真是说不得。“圆一你记住,说‘学问’二字的时候,嘴里莫要吃花生,听起来不真。”
圆二脸憋的通红:“我们其实是……其实……其实是想请姐姐帮忙,我们俩个在擦洗器物的时候,不小心把白玉钗子给摔碎了……”
说完,圆一颇扯了扯圆二衣襟:“就你一人摔碎的,别扯上我。”
我二郎腿一翘,端坐得很是正经:“切,有话直说,有屁就放,莫要憋着。”
圆二:“我们想要补一个价值差不多的钗子上去。可是我们没有钗子。姐姐是女孩子,钗子应该有好多好多。所以想问姐姐借。”
说罢两人一脸期寄的望着我。
我站起身来,玉手抚过那床头小柜,有些犯难了。
虽然我的确是个女孩子,可钗子就这么一把白玉蟠龙。在我眼里,或早已将它看成是连接我和我记忆中唯一一人之间的纽带吧。
圆一素来没有甚出息,见我一语不发。哇的一声嚎起来。
圆二到底读过些书,还晓得什么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小脚一跺:“哼!就知道姐姐小气!”
我看俩人又哭又瞪的,没来由把心一横,将束在身后的白玉钗子一抽,头发如墨般淌了下来。
两人接过钗子细看了好一阵,无比满意蹦着出去,临走前留下句话:“多谢姐姐。姐姐,你还是快去前堂吧,师父找你一定是有要事,不然一定会让你好好养身子的。”
我点点头,合了件素裙,头发随意的披在后头就出了去。
到了前堂,见福引站在大厅正中,圆滚滚的身后还立着个白润的身影,没来由的心跳漏了一拍。
“瑶瑶,还不快见过殿下?”师父撇过脸来冲我挤眉弄眼,我这才回过神来,深鞠一礼。
“祝瑶参见殿下。”
师父把脸一转,对着昀倾笑得灿烂:“殿下呀,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和瑶瑶不可能好好的站在这儿。”
昀倾倒也谦虚:“福爷哪里话,我从小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于理于情我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一来二去,他便与师父坐了下来。
圆一很熟练的拎着一壶热茶,拽着肥肥的屁股走到桌边,垫着小脚给昀倾温了一盏。
昀倾浅抿,笑着摸了摸圆一的头。
“殿下今日来,不知是?”
“取潇雪。前些日子让个丫头来取,说还在修补,不知道现在弄好了没?”
看来他对星索真真是溺爱得很。我的伤势他半点也不礼问,早日里丫头取不到一把扇子,他倒还惦记得紧。心里不知怎么的,堵着口气。
师父张口欲言,我却抢了个先:“最后一把扇子。已经借出去了。”
他将杯盏握在指间来回的转,细细的看。“噢,这可就难办了。夏天这么热,伤口还在愈合,每晚都痒得要命,福爷可有别的宝物救救急?”
一说伤口,我立马就心软起来,哪怕心里明白这只是他施加压力的法子,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愧疚。
福引转而笑言:“我这里还有千年的鲛人珠,如若殿下不……”
“药这些东西痴然殿也自然不会少了去,不然我的伤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师父沉吟道:“还请殿下提点。”
“宫里缺个打扇的小童,不知问福爷借一个可否?”说完变有意无意的瞥我一眼。我和师父立马明白他的意思。
偌大一个痴然殿会缺一个打扇的童子?这不明摆着就是为了我不借扇子才给点颜色看看么。
纵我万般不愿,但终究受他如此大的恩惠,外加还扯谎不给他扇子,所以左右思量都不得不答应。
师父为难,正在想着如何回话,我却硬生生把胸口堵着的闷气往下沉了沉:“如果殿下不嫌弃,我愿为殿下效劳。”
昀倾慢慢抬起头来,上下打量我良久,细咽一口茶笑道:“既然祝姑娘主动请缨,那就这么定了,从今日起,晚膳一过,就到痴然的常卿湖来吧,扇子有劳祝姑娘自备,直到伏夏过去。”说完,起身便欲走。
什么?这么久,伏夏过去还要两个月呢……
我张口正欲发作,福引素来主张以和为贵,遂赶紧拉拉我的袖子,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终是不情愿的俯身以礼。
“恭送殿下。”
他回头对我们狡黠一笑,腾云而去。
“师父,我后悔了。”
为奴为婢两月之久,让不让人休息了?
“没办法,谁让你当初违逆他,如今又欠他一个这么大的人情呢。昀倾从小就身份尊贵,最受不得别人不给面子。他要是不开心,我们福禄殿就遭殃了!”
“能有什么麻烦?”
“麻烦多了去了,天帝许他一年能借一千件宝贝。若是把这尊大佛得罪了,什么紧俏,他就借什么。借了还不还!好让你师父白白的得罪不少的人。瑶瑶,忍忍吧,夏天过去就好了。”
我点头之间,苦闷非常。只觉自己前世定是岩缝里的石笋——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