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安回国的时候,沈介舟的安葬已经结束了,一切都早就安排好,都有专人负责,所以非常有效率。选择的方式是树葬,沈介舟大概也计算了祝长安去瑞士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所以祝长安来的时候,只看见埋着沈介舟骨灰的一棵松树。
以及正坐在树旁的祝化麟。
前段时间雨下得太多,所以近日都是晴天。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祝长安并不喜欢。好在毕竟是冬日,空气的冰凉中和了阳光的热度,所以不会让人感觉烦躁。
祝长安将一束白色的玫瑰摆在树前,祝化麟此刻也从书上移开目光,看着正在献花的祝长安,他问道:“你去瑞士了?”
祝长安自从想要独立之后,对于身边信息的管制非常严,所以祝化麟也无法得到消息,只能猜测。祝长安点头,她的语气非常公事公办,有礼貌,但是疏远:“是的,董事长。”
站起身来,祝化麟的西装裤有些被湿润的泥土弄脏了,他腿脚不便,想要站起来也并不容易,祝长安于是上前扶了一把。
祝化麟看着祝长安苍白的脸,感受着她手掌炽热的温度,说道:“你发烧了。”
祝长安礼貌微笑:“谢谢董事长关心,吃个药就会好了。”
一只鸟在阳光中叽叽喳喳的,祝长安认不出它的品种,看它在树梢跳来跳去的大动静,发现这只鸟挺胖的。
她与祝化麟之间的话题一时间有些进行不下去,于是二人都是沉默。深究起来的确有那么一点尴尬,但还好,祝长安习惯了。
毕竟不习惯也得习惯,她与祝化麟都不是那种话多的人。
于是二人在树林中散步,祝长安搀扶着祝化麟。因为是树葬的地点,祝长安知晓每一棵树便代表一个人,心中觉得,与其说他们此刻是在树林中散步,还不如说是在墓园。
不过祝长安以前在德国的那半年,就意识到墓园很适合看书与思考。这或许因为她所去的墓园都是著名的哲学家的,祝长安时常看见那些哲学家的信徒坐在坟旁阅读,甚至还有被期末考试折磨的学生在一旁背书。
这里大多是松树,祝长安看见了好几只在树上跑来跑去的小松鼠,或许是见多不怪,它们并怕人。祝长安有些忘记松鼠是不是要冬眠了,但记得它们有储存粮食的习惯。看如今这群小东西的活跃程度,春天大概快来临了。
或许,那几场雨,几场雪,就讲完了b市的冬日。
他们安静的走着,祝长安以为祝化麟会触景生情给自己讲讲他与沈介舟的过往,但祝化麟并没有。他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周遭充满生命力的事物,看上去很喜欢,下一秒他如果告诉祝长安,自己死后也想葬在这里,祝长安也不会意外。
但是祝化麟并没有。
将这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树林转了一遍,看了看每一棵树上面挂着的写着人名与出生死亡日期的牌子,不知为何,祝长安连一个墓志铭都没有看到,或许这是这里的规定?祝长安不太清楚。
树葬作为一种新兴的丧葬方式,在国内并没有太大的规模,毕竟我们这里,生与死都成为了一种文化。一个人出在文化之中,出在与他人的交互之中,脱离文化的影响是很难的。但是沈介舟做到了,祝长安猜测,这可能是因为沈介舟一向是如此行事的原因。
终于,将树林逛了第二遍,祝化麟先于祝长安开口了,他手中拿着枚刚刚捡起的松果,这并非松果存在的季节,祝长安于是只能猜测是哪只粗心的松鼠转移储备粮的时候将自己的食物给掉落了。
把玩着有些发潮的松果鳞片,祝化麟问祝长安:“你想将中序分离出去?”
祝长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需要得到中序的绝对控股权,至于知广是否占据里面的股份,并不重要。”比起名义上的分离,祝长安真正要的是绝对的权力。
祝化麟了然的点头,他看向祝长安:“这对于你而言并不难,把祝明朗手中那些股票拿到就行了。你最近放出中序想要脱离知广的风声,导致这只股票的风险性将急剧上升,抛售股票的人会变多,所以想来价格下跌逼迫祝明朗离场并不难,毕竟他的资金大多来自融资,而非本身持有,一旦爆仓风险很大。”
祝长安点头认可了祝化麟的观点,但她却没有做出解释。祝化麟笑了笑:“你觉得你现在是我的对手?”
祝长安答非所问:“我对知广不感兴趣。”
祝化麟自然不会理解成,祝长安的意思是不会与他作对。态度变得强硬起来,祝化麟的言语有些尖锐:“可我对中序感兴趣。”
祝长安抬眼看了祝化麟一眼,然后又看见祝化麟手中的松果已经被碾成了一块一块的,她说道:“我脱离中序也不是不可以。”
祝化麟紧跟着不放:“脱离中序,带骨干团队出走,与你的小男朋友一起重新创业自立门户?”
祝化麟的强势换来的是祝长安非常随意的态度:“这样也不是不可以。”然后,祝长安就看见祝化麟手中的松果碎片被他扔在了地上。那只失去了自己储备粮的小松鼠躲在左前方第三棵松鼠下面,小眼睛看着地下散落的松子们。祝长安于是坏心眼的没有扶着祝化麟离开,他们二人站在这里没有动弹,小松鼠不知道是生活所迫,还是觉得没有太大风险,于是迅速冲了过来捡了几颗松子就跑。他的尾巴毛茸茸的,扫过了祝长安的鞋面,虽然按理说是无法感觉到那种触感的,祝长安却还是觉得绒毛给人的感觉非常温暖舒适。
小松鼠很可爱,祝长安有些考虑要不要养一只。但是看着它重新躲回树上的样子,祝长安放弃了饲养的想法。她只是觉得,这样可爱自由的小精灵,应该在林间嬉戏,而不是被关在笼子里。
那个笼子再大,再舒适也一样。
因为分神了一会儿,祝长安并没有听到祝化麟又说了上面,又或者什么都没说。他们终于还是结束了今天的会面,祝长安将祝化麟送到停在墓园门口的车上,对他说了句:“董事长再见。”
两个人都知道,从今天开始,彼此将成为对手。祝化麟养虎为患,祝长安的反噬,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但是立场上面,彼此已经对立。
再然后,祝长安的车来了。
赵谒等在车上,他最近忙着工作,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一见祝长安,赵谒便递给了她一份资料,说道:“这些应当就可以给沈暮定罪了。”
祝长安没有看那份资料,当年事情的真相祝长安早已调查出来,只是碍于沈介舟,祝长安才迟迟没有对沈暮下手。不过如今,却是不必有这些顾忌了。
高中好友是自杀身亡还是他杀,其实不重要,后者也不过是祝长安罗织的罪名。但重要的是,祝长安不会放过沈暮。
没有让车子立马开走,祝长安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赵谒:“李小姐还好吗?”
赵谒知道能被祝长安提起的李小姐,就是被祝明朗家暴的那个前女友。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是现女友了。但那人很勇敢,在沈暮的挑唆下回到祝明朗身边后,还能强忍恐惧套到消息。当时祝长安在董事会发难,让独立董事所说的祝明朗的两种融资渠道,细节全是李小姐提供的。
说实话,祝明朗现在对李小姐的确不错,按照那些所谓霸道总裁文的逻辑,不少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女主都会选择原谅,但这个李小姐并没有。祝明朗如今对她的确很好,赵谒还查到,当初被人送给祝明朗,都有李小姐的前男友一份功劳,而非她以为的被迫分离。
但当赵谒问李小姐有没有动摇,有没有考虑过留在祝明朗身边的时候,得到了是非常坚定的否决答案。她回来,只是为了复仇。虽然她的家境算不上很好,却还是被父母爱护着长大的,他爸妈将她供去名校读书,不是为了让她失去自我当别人的情妇的。
赵谒非常欣赏她,于是和李小姐联络的同时,还负责她的安全事宜。这世界上,任何人做错了事情都应该有惩罚,而祝明朗的惩罚,稍后就来。
不会等得太久的。
车子启动,赵谒想到遗嘱上面的事宜,问祝长安道:“去沈家吗?”
祝长安沉默片刻,然后摇头。她说:“毕竟要把沈家唯一的儿子送进监狱,现在开始就和他们保持距离吧。”
赵谒点头,然后听从祝长安的意见,让司机开车去公司。现在还远不是休息的时候,赵谒和祝长安都心知肚明。
车子驶入城区后,祝长安看见路边的路灯上面左右两侧都挂上了红灯笼,她语气中有些疑惑:“快过年了?”
赵谒点头:“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