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所有参赛人员排着有序的队列走出比赛场地,唐医生眼巴巴地站在门口等着杜恩姒,像上学那会儿,先考完的学生等好闺蜜考试结束。
杜恩姒是十号选手,所以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参赛选手。杜恩姒一出现在门口,唐医生就挽起了她的手,不住地称赞:“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人在看到你的作品时,个个都惊掉了下巴,目瞪口呆的样子别提多好玩了。”
杜恩姒刚才有些紧张,现在总算让情绪也平静了些,她笑道:“有那么夸张吗?”
唐医生说得眉飞色舞,把大家的反应夸张了十倍说出来,逗得杜恩姒咯咯直笑。两人刚走到走廊的尽头,还没找到电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朝着他们走来。
又是村长江裞。
村长脸色不太好,眼神带着些敌意。唐医生一看来者不善,拉着杜恩姒,低头说:“你先走,我来对付这个老头子。”
杜恩姒说道:“青天白日的,朗朗乾坤,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即便如此,唐医生依旧上前拦住了村长,不让他靠近杜恩姒。
村长阴沉着脸,一开口便是质问:“你为什么没有按我说的做?为什么不提天水寨。你这个忘本的女人,天水寨生你养你,哪有半点对不起你?现在你出息了,却恨不得跟天水寨划清界限。”
杜恩姒回答:“我没有跟任何人划清界限,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说的时候就不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村长你要是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自己去参赛,自己介绍自己是天水寨的人,这样一来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村长哑口无言,气得手发抖,突然高喊一声:“大家快来看,这就是天水寨培养出来的好苗子,我们敲锣打鼓挨家挨户攒钱送她去上了大学,她现在好了,参加比赛进入了总决赛,出人头地了,却跟生她养她的地方划清界限,嫌天水寨给她丢人了!没错,这个女人就是天水寨的人,她以为自己是多高贵!”
很快人们把杜恩姒和村长、唐医生围得水泄不通。
唐医生要拉杜恩姒走,“这种事情解释不清楚,多说多错,不如先离开。”
唐医生确实说的有道理,像这种情况,就算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但是杜恩姒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需要受到村长如此无端的指责,因此铿锵有力地回答:“村长,我的言行举止都符合比赛规则,如果村长你有什么目的和想法,可以去找比赛方,而不是在这里来纠缠我。”
既然村长开始了道德绑架杜恩姒也就以牙还牙说道:“我现在怀着身孕,不方便跟你发生争执。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想你应该负不起这个责任。”
人群里有人开始议论:“这个男人也是的,跟一个孕妇争执,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找比赛方,跑来纠缠参赛选手算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理由站不住脚吗?这次比赛有电视台采访,所有人都盯着呢,哪能弄什么猫腻?”
恰好这个时候王林来了,他挤过人群,拦在村长的面前。
那王林不是个斯文的主,一出现就对村长大声说道:“我说你这个老头子,你不能因为你想当选镇长,就跑来找恩姒的麻烦,让恩姒在领导面前提你名字啊。恩姒只是参加比赛,又不能决定你能不能当镇长?”
王林这话一出,就算扒下了村长的遮羞布,把村长气得面红耳赤,压着声音质问王林:“你这小子犯什么浑,说什么胡话?给我滚!”
王林要把声音压下来,淡淡一笑说:“你走我就走。”
村长被王林气不过,一甩袖转身走了。
唐医生凑到王林身边,对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有办法。”
王林说道:“哪是我有办法,是我知道人心复杂。村长这个人也是够了,自己想当镇长,不想想怎么提升能力,反而跑来找恩姒的麻烦。恩姒参加比赛和他当镇长又有什么关系?有本事就自己去争取啊。”
唐医生总算明白了,说道:“难怪他之前一直找恩姒,要恩姒提天水寨,还要恩姒按照他的意思说天水寨现在发展如何如何好。天水寨要真发展好,又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连办个村小都没钱,家家户户连稀饭馒头都不能管饱。”
王林走到杜恩姒身边关心起来:“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杜恩姒摇摇头说:“有唐医生在,我没事儿。”
王林说道:“我刚才已经问过了,等到结果出来,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等你回去就可以看看天水寨翻修得怎么样了。”
中午王林请杜恩姒和唐医生一起吃了一顿饭,唐医生悄悄在杜恩姒耳边说:“以前觉得这个王林可讨厌了,这几天相处下来,发现他这个人也没那么讨厌。”
杜恩姒说道:“跟天水寨的人打交道,要是太简单太单纯,像他弟弟那样,早晚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反而是像王林这样,心中有点城府才行。”
王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像跟杜恩姒和唐医生这样的人打交道得讲道理得真诚,以往那些花花肠子大可收起来。相反,跟天水寨某些犯浑的人打交道,就得有自己的架势和城府。
王林把一大盘肘子推到杜恩姒面前,说道:“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唐医生笑笑说:“哪敢说你坏话呀?你看你对付村长那一副凶恶的样子,万一惹着你了,我们可没好果子吃。”
王林听得出这是开玩笑的话,故意把手拽成拳头,捏了捏手指关节,手指关节咔咔作响,“知道就好。”
唐医生说:“看在你请我们吃饭的份上,我们揍你的时候会尽量轻一点。”
王林说:“我请你们吃饭也有一点小私心。”
唐医生摇摇头,“你这个人啊,还真是无利不起早,果然有目的。”
王林说道:“我就是希望如果恩姒忙得过来的话,帮一帮我弟弟。”
杜恩姒听得一头雾水,“你弟弟怎么了?需要我们怎么帮?”
王林说:“他不是想弄那个破学校吗?想了那么多年。我本来是不喜欢他做这种事情的,吃力不讨好,但他非要做,我也拦不住,那破学校要建起来,总得要个图纸什么的,找其他人我不放心,还是找恩姒最合适。”
杜恩姒没开口,唐医生就说道:“你这个人呢就是聪明,找对人了,你刚才是没看见恩姒在决赛上那惊人的表现。不过你没看见也没关系,电视上还会放呢,到时候把你下巴都得惊掉。”
王林鸡啄米似的点头:“这个我相信,恩姒是什么人?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从小就冰雪聪明。在木匠技艺这一块儿又很有天赋,是天水寨大山里走出来的金凤凰。”
杜恩姒却说:“你们太夸张了,我不过是多读了几年书,知道认真做事才能得到应有的回报,也明白任何美好的结果,都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
王林认同道:“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人如果不读书,大字不识两个,不管赚多少钱,都很容易变得蒙昧。书读得多了,想法就活了,人也变得机灵了,将来面对社会也会有更多的选择,不用再像祖祖辈辈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就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地方。”
杜恩姒说:“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读书也不一定就能找到好工作,也不一定就能拥有美好的人生,想要拥有美好的人生,还需要很多很多方面的因素共同加持,但是如果不读书,带来的后果将是不可逆的。”
唐医生也说:“是啊,人的青春就那么些年,一旦错过就永远错过了,想让三十来岁的人重新回到学校读书,让他们理解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堪比登天,所以必须抓住上学的年龄上学。”
人在每个阶段都有自己应该做的事,这不是什么硬性的规定。而是发展的必然,年轻的时候太好逸恶劳了,中年的时候又不肯努力,到了老年浑浑噩噩这一生就算蹉跎过去了。有的时候总会听见有人说读书无用,还不如打工挣钱来得快。人生确实没有一个量化的标准,也确实存在读了书的人挣钱不如没有读书的人,但是并不能因此就否定读书的意义。
只有登过顶的人才有资格评价山顶的风景“也不过如此”,只有真正到过高峰的人才能够说“高处不胜寒”,连书都没有读过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读书无用”呢?就好比一穷二白的人说钱没用一样。
王林有些感慨:“恩姒,说实话,在你回天水寨之前,我觉得这个地方没救了,这些人没救了,他们像寄生虫一样住在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房子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等着那天爆发山水洪流,把祖上留下来的崽子冲垮他们也就跟着一埋,从此消失。你回来之后我看到了变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人就是应该堂堂正正地活着,而不是像动物一样只管迎合自己的懒惰、懒散与私欲。”
唐医生惊讶地看着王林:“没想到你这么个人还能说出这么番大道理来。”
王林说道:“我之前不讲道理,是因为我发现讲道理没有用,但你们让我看到讲道理不仅有用,而且它将决定我们人生的宽度厚度。我不要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生活,我也要活出个人样来。”
那顿饭三个人都吃得很开心,回到酒店的时候,所有参赛选手都重新回到比赛现场,据说结果已经出来了,就等着公布了。唐医生对杜恩姒很有信心:“这次我们赚大发了,估计能拿到补贴,说不定还能拿个奖什么的,且不说第一名、第二名,就是拿个第三名也够了。”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先,什么都不想,把结果交给未来。”这是杜恩姒的想法。
会场内参赛,参赛选手们都异常安静,激动而紧张的等待着比赛结果。
两位主持人进入会场,杜恩姒突然也紧张了下长吸了一口气。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正好看见唐医生也正紧张地盯着他。两人相视一笑,紧张感一下子就没那么强。
台上主持人已经说完了开场白,将一众评委和领导请入了会场。
在领导们致辞结束后,总算迎来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
“现在开始宣布获奖名单。”
“在这次比赛中,十位参赛选手都以高超的技艺展示了传统技艺的魅力。每一份作品都让我们惊叹,要从十份作品中选出三份作品,着实为难。”
“首先我们宣布季军,他是微雕传承人,李德童先生。”
李德童先生听到这个结果,热泪盈眶,站起身来跟大家招手致意,所有人都为他鼓掌,为他感到高兴。
杜恩姒心里一咯噔,李德童先生的微雕技术可谓空前绝后,那小小核桃里的大千世界,无人不为之折服,无人不为之惊叹,如此高超的技艺,居然只是季军?
李德童先生自己对于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其实,对于热爱传统技艺的匠人们来说,能将作品公之于众,展示于大众,已经是一份荣耀了,至于得奖与否,并不是最终的目的。得之幸运,不得淡然。
李德童先生的态度让杜恩姒深受感动,所谓匠心便是如此吧。
也正因为这位李德童先生高超的微雕技艺得到的是季军,杜恩姒便认定自己的作品应该无缘于奖项了,但她并没有觉得遗憾,反而觉得来这一趟收获颇多。
“现在有请李德童先生上台颁奖。”
会场内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