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有之罪
一言2022-01-11 16:204,104

  村长当然清楚翻修天水寨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可是,这件事不做不行。诚如他深更半夜,在漏雨的天,听着老太婆对他的抱怨,无奈叹息时所说的那些话:“遇到下雨天就漏雨,遇到出太阳就暴晒,破破烂烂的瓦片是盖了又盖,地基是往下融了又融,天水寨还熬得住几日啊?”

  王大姑把接水的盆踢得砰砰作响,抱怨道:“熬不住又能怎么的?谁拿得出钱来?你有钱吗?我有钱吗?其他人有钱吗?”

  “要是儿子没出事,现在说不定比那王林还厉害,我也跟着去城里住那水泥修的房子。你看到了没?王林在镇上修了一栋楼,全水泥做的,还贴了瓷砖,刮风下雨一点儿事没有。”

  村长不高兴,嘟囔了句:“那有什么好看的,怪难看。”

  王大姑来气了,“你别管它好看不好看,至少不漏雨,刮风的时候也不用提心吊胆总担心房顶要被掀了。”

  村长在床上翻了个身,自言自语地叹气:“得想办法翻修啊,不然,天水寨就没了。”

  王大姑又是气鼓鼓地扔出一句:“翻修翻修!钱呢?天上掉下来吗?”

  村长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不是还有个恩姒吗?”

  “恩姒又能做什么?怀着身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跟那个语烟在一起,早晚也得变成那样。”王大姑嘴碎地抱怨。

  村长分析起来:“我琢磨过了,恩姒给江峰设计的图纸,简直绝了,跟老祖宗用的方法一脉相承,省料,省钱。”

  “要活下去,就得翻修。找谁都要花钱,还不如找恩姒。要是你们这些当女人的会说话,会做事,从一开始就该好好跟人家搞好关系,人家一高兴,图纸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哪需要用钱?”

  王大姑道:“杜恩姒那里,我有办法不花一分钱就拿到设计图,但是,其他需要钱的地方怎么办?”

  村长来了兴致:“只要你让恩姒拿出好的设计,我就能想到办法。”

  “什么办法?”王大姑追问。

  村长道:“耗材,这一块不用担心,我们天水寨就靠着大山生活,还能被几块木头给难住了?”

  “怎么说?”王大姑问。

  村长眼里掠过一道光,说:“王林不是想修条公路来砍树吗?”

  王大姑问:“你想从他那儿买?哪来的钱?”

  村长道:“我们天水寨自己的树,还需要拿什么钱?不仅不要钱,我还要王林免费给我们砍树。”

  “你在想什么?”王大姑觉得村长在开玩笑。

  村长道:“恩姒那天说的话没错,砍树是要取得许可证的,没有许可证他那么做就不合规矩。等他把路修到天水寨,把树一砍,我就去举报。”

  “这么做能行吗?”王大姑问。

  村长道:“怎么就不能行了?我琢磨过了,没问题。现成的木头,现成的人工。”

  王大姑擦了把手,坐到床沿边,把脚踩到矮榻上踱了两下就伸入了潮气的被窝:“直接让人把木头砍下来做活儿不就好了?哪需要那么麻烦?那个王林,狡猾着呢,哪那么容易对付?”

  村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天水寨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比一个懒,只要手里有一把瓜子,就能坐在院子里晒两天太阳。砍树、切木板那么辛苦、麻烦,他们拖拖拉拉地,要做到什么时候?”

  “那个王林,当初要不是因为他,我们江河会走出事吗?当年我没算这笔账,为的就是将来找到机会好好算清楚。”村长的眼里充满了狠劲儿。

  一提到儿子,王大姑心里就不痛快,一脚踢在村长的腿肚子上,红着眼埋怨了句:“都怪你,好端端地,要他出去打什么工,钱没挣着,人反而没了。”

  说着就来气,王大姑道:“你以为外面的世界是好混的?听莲沁婶说,那些女孩子去了工厂,几十个人挤在同一个宿舍里,没日没夜地加班,听上去是拿工资,一个月一百多块,其实全是靠拿命换的。”

  她长叹一声,“要是江河还在,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去外面。咱们天水寨有什么不好?青山绿水,自给自足。”

  村长啧了一声,“能自给自足吗?本来这一带就不长庄稼,结果还生了一片懒人。”

  村长有他的如意算盘,但没想到,杜恩姒比他想象中更有个性,根本不会为他几句好听的话就服软。想来也是,杜恩姒从小接受的是学校的教育,念的是书,明的是理,并不会完全被谁的“权威”所折服。村长江裞拿她没办法,只能背着她偷偷开了会,啪的一张五十块大钱拍在桌上,一句话,谁能让杜恩姒设计图纸,这五十块就是谁的。

  其实开会没有叫语烟,这是天水寨人心照不宣的事,但这次赶巧了,恰好语烟陪着杜恩姒散步,路过高屋的后门,把村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很多人都觊觎那五十块钱,在这个消费水平低下的年代,在闭塞贫穷的天水寨,五十块现钱是非常巨大的诱惑力!一个个都跃跃欲试,但谁都清楚,那钱不好拿。莲沁婶去找恩姒的事已经传遍了,大家对她怨言颇多,把她那挑拨离间的能耐骂了个狗血淋头。

  杜恩姒对这一幕无动于衷,但她无意间看到,语烟在看到那五十块钱时,眼睛一亮。

  等走到一边,语烟感叹道:“村长这回要气死了,他那么抠的人,舍得拿出五十块来办这件事,可见是没辙了。”

  杜恩姒问她:“你想要那钱?”

  语烟迟疑了下,摇头。

  “不想要?”杜恩姒被她微微有些滑稽的样子给逗笑了。

  语烟道:“在天水寨想赚一分钱多难啊,有时候忙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十块。不过,让你不高兴的事,给再多钱,我也不会要。”

  杜恩姒笑了笑,开玩笑地说:“等哪天我心情好了,想做设计图了,你再去请缨,不就白赚一笔吗?”

  两人有说有笑,一路踩着秋风各自回了院子。

  杜恩姒回到家里,感觉心情舒缓了很多。虽说莲沁婶他们说话可恶,让人来气,但在回天水寨之前她就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所以,即便不能接受,也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更何况,就算她们把谣言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影响她和江吾的感情。其实,如果留在天水寨的是江吾,别人把各种腌臜的流言传到她这个妻子的耳朵里,她同样不会相信,并毫不犹豫地站到江吾那边,让流言变成无稽之谈。

  入秋的午后泛着凉意,杜恩姒披着一张羊绒小毯,继续琢磨那手抄笔记。

  在上学时,杜恩姒对各种艰深的设计学问有很浓的兴趣,越艰深,越难琢磨,她就越感兴趣。如今手上这本手抄笔记,远比杜恩姒之前在学校所学的更深奥,也比在各大图书馆涉猎的学问更晦涩,但她就是如饥似渴地膜拜着那些晦涩和艰深,一点点将它读懂、啃透。一个个字眼在她眼前浮过,一幅幅设计图在她脑海里,360°地呈现着。江吾曾经说过,她是他见过,空间想象力最好的人。

  孙老婆婆家的狗又开始叫了,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江吾确实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在看书的时候受不得一丁点惊扰,一旦被打断就会不高兴。凶悍的孙婆婆居然低声喝骂了狗两声,那狗委屈地闷哼了几声,就没再作声了。这条看上去已经有些高龄的“中华田园犬”,很有灵性,从不乱叫,每逢发出吠声,都是有人路过,这次也不例外。

  杜恩姒抬眼一看,是王政老师。

  王政的目光也正好透过窗户看到了杜恩姒,客气又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杜恩姒也回以点头,接着继续看书。

  这次,王政是来找孙婆婆的。

  王政不敢进屋,只在院里喊。孙婆婆不高兴地拄着根竹棍冲他抱怨:“嚷什么嚷?当老师的,嗓门儿大了不起啊?”

  王政从包里摸出一支小药膏,说:“给你拿了治手的。”

  孙婆婆颤巍巍地走到王政面前,凶巴巴地问了句:“什么药膏?我手又没断,好好的。”

  王政把那支手指大小的药膏递给孙婆婆,“从我哥那儿拿的,他之前也有,涂了一支,就好了。”

  王政让孙婆婆把手臂亮给他看,琢磨了一会儿,他笃定道:“没错,就是这个,慢性湿疹。”

  孙婆婆把手缩了回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湿疹,是藓,镇上的医生说的。”

  “你信我好了。”王政态度笃定,“准没看错,就是慢性湿疹。你都好几年没去镇上了,再说了,镇上的医生也未必看得准。”

  王政说着就要走,尤其在听到后院的恶狗从喉咙发出闷声闷气的声音时,更是恨不得一个箭步就溜了。

  孙婆婆突然叫住了他,“王老师,你跑那快干啥?帮我做点事。”

  “什么事?”王政显得很犹豫,他不是怕做事,是怕狗。

  孙婆婆指了指后院:“墙坏了,帮我把这几块木板弄过去修一下。不需要怎么折腾,整整齐齐地立着,挡个风就成。”

  “你放心,狗离那儿远着呢,咬不着你。”

  孙婆婆一再承诺那条狗离墙垮的地方远,王政才拖拖拉拉地进了屋。

  奇了,那条狗似乎真的离得很远,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王政终于放心下来,把切割好的木块立在坏掉的墙洞旁,以阻挡冷风。

  孙婆婆看着王政忙碌的背影,非常满意,“这儿修好了,晚上吹风刮雨就不会冻着旺财了。”

  “你家还有别人?”王政擦了把汗,问。

  孙婆婆说:“没别人。”

  “那旺财是谁?”王政问。

  孙婆婆用手里的拐杖指了一下王政身后,王政回头看去,差点儿没把魂给吓掉了,那条咬过他,差点要了他命的恶狗就站在距离他不过三米的位置,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王政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这是在给“仇敌”干活儿啊,太憋屈了。

  王政招呼也不打地就想走了,才刚小心翼翼地走出两步,孙婆婆突然朝地面栽倒下去。孙婆婆在栽倒时,手努力抓住王政,脸色很不好,尤其是嘴唇,呈酱紫色,没什么血色。

  王政把孙婆婆扶到凉席上躺下,慌忙去叫人。

  孙婆婆和杜恩姒离得最近,其他人都离得比较远,王政只能站在院子墙边,冲杜恩姒的房间喊人。

  刚喊两声,一群人就涌进了孙婆婆的院子,后院顿时响起旺财的咆哮声。

  人群中,为首的是莲沁婶和马城。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王政给控制起来了,王政挣扎着说孙婆婆晕倒了,马城一拳就打在了王政的嘴上。

  莲沁婶尖锐的嗓子像是喉咙被捏着说话的一样,“嗨哟哟,刚好抓个现行,要是晚来一步啊,那好事就发生了。”

  王政红着脸质问莲沁婶:“你们干什么?”

  莲沁婶扬着眉毛尖酸地说:“不该你问我们做什么,该我们问问你在做什么?”

  有人喊了句,“孙婆婆真晕了。”

  莲沁婶马上尖锐着嗓子喊了起来:“好你个衣冠禽兽,为了偷人,居然把人家老太太给打晕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

  杜恩姒在矮墙后听得糊涂,听了好一阵才终于明白了,莲沁婶他们污蔑王政是来找她杜恩姒偷情的,为了偷情居然把年事已高的孙婆婆敲晕,狗窝旁边新补好的洞就是强有力的证据!

  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杜恩姒要去给王政讨要一个公道,语烟听到动静匆匆忙忙地跑来了,拉着杜恩姒不肯让她过去,怕这么多人,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推一下,伤到了孩子怎么办?

  语烟把院门关上,自己则走了出去,抄起地上一根竹棍就走进了院子。

  莲沁婶一看见语烟气势汹汹地走来,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嗨哟哟,另一个小情儿也来帮忙了!难怪这姓王的放着好好的事不做,也不出去打工,非要走家串户地劝人去读书,原来是为了这些肮脏的事!”

  语烟懒得跟她争辩,一棍子敲在莲沁婶的身上,莲沁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当即哭喊了起来。

继续阅读:人心不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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