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事情，和我在九州做的一样。”黑衣女子平静的说道，“我没有怨你。”
凌云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你……你是怎么过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黑衣女子淡漠的说道，“我现在叫公孙沂水。”
凌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许她知道，也许他不知道，可他自己很清楚，当初的离开，是因为什么。
而她说在大夏所做的事情，和九州做的一模一样，为钱财，杀无辜，在大夏，他也该杀她；在九州，他还是应该杀她。
凌云低下头，“你来杀我？”
“开始是来杀你的，我不信天下会有第二个凌云，吃糖葫芦的时候，我知道是你，所以不打算杀你。”她展颜一笑，“你没有忘记我，真好，云哥哥。”
凌云轻轻嗯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历练吧，花了不少钱，”公孙沂水轻声说道，“如果能顺利飞升出去，差不多就可以到洞府境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当冷酷无情的杀手，卸下自己的面具，在那个当年很照顾她的兄长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烂漫。
“宗门？”
“野修。”
“嗯……”
两人之间又没有话说了，凌云是心里愧疚，他找不到该说什么话，公孙沂水是觉得可以再见到故人，比总是听到那个伪君子的消息要好很多，她这么努力修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将他斩于剑下。
“我以为你死了，后来就没有再找你，在九州的时候，其实听到你的消息并不多，回南冶的时候才知道你还活着，但我并不确定。”公孙沂水轻声说道，她偏头看着这个足智多谋的兄长，并没有多想。
“云哥哥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很耀眼。”她走近了凌云，凌云取出一串糖葫芦，放在她的手中，小时候他们三人其实都很馋零嘴，可对于三餐都是未知的孩子，再难吃的糖葫芦都会是奢求。
所以那时候凌云会捡一些不算很坏的果子，用树枝串起来，再用自己赚到的钱买一些糖洒在上面，看着他们两个吃。
“我已经长大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不舍得吃，这算是和凌云第一次重逢，他送给自己的礼物？
凌天拿起酒壶，却被她抢过灌了一大口，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我真的没有怪你。”
“记忆里爹娘的样子已经模糊，回过家乡，他们已经死了，听说是饿死的。我记得你，也记得他，”顿了顿，公孙沂水继续说道，“来这里之前遇到过小狼，他说那天你其实有钱给我买药的，但是你觉得我们两个是拖累，所以打算独自离开，长大过后想想也觉得没有什么好恨的，有些人是在生活，而很多人只是为了活着。”
“后来再想想，一个孩子哪里会那么成熟，那么权衡利弊，他一定是经历了和我们不一样的事情，其实有时候还是会埋怨，你过得好了，为什么不来找我，过得好了，是不是忘了我，”公孙沂水将酒壶递回去，“如果是因为那一次你不告而别，我真的没有怪你。”
“其实我本来是活不了的，运气比较好，阎王爷可能觉得我过得实在不够艰难，打算再让我吃点苦头，”公孙沂水一笑，带着哭腔，“可我还是想问你，那天你真的是不想管我了吗？是不是因为我嘴馋？是不是因为我胆小？是不是你真的觉得我是你的拖累？”
“是。”凌云不敢去看公孙沂水。
她扑到凌云的怀里，所有抱着幻想的期待，所有嘴里说着的不在乎，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她还是很伤心，还是觉得难过，还是会觉得委屈。
“嗤！”
一柄匕首刺入凌云的心脏位置，只是一小节，她泪眼婆娑，抬头望着他，“这下还清了，你觉得还不够，就当欠我一条命？”
“好。”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缩在他的怀里，像是一只小猫眷念温暖的怀抱，“以后……你不会不再管我了吧？也不会再不要我了吧？会不会还嫌弃我总是嘴馋，总是胆小，会拖累你？”
“不……会吧。”凌云不太确定的说道。
“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她嘟着嘴，认真的看着凌云。
凌云温柔的替他擦拭眼泪，轻声说道：“不会了。”
她松开凌云，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着，“裴离夏是不是很好看？我会南冶的时候，花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那么一点消息。”
“很好看。”凌云轻轻松了一口气，她活着就好，至于往后的时候，等出了蛮荒天下，再去她长大的地方看看，到时候再做决断。
“啊~那就好，要是不好看，我觉得都配不上云哥哥。”她嘿嘿一笑，在她这二十年不满阴霾，永远只有“活着”两个字的人生之中，她终于再次看到属于她的太阳，给她的世界带来了光明与温暖。
凌云抿了抿嘴唇，他整理心绪，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更没有问她这些年的经历，“有希望出去？”
“暂时没有打算，还差些火候，不过像苦玄他们这样的人，应该是很想出去的，”公孙沂水说道，“你的修为……”
“不碍事。”凌云轻轻一笑，公孙沂水看得见凌云此刻就像是一轮火红的太阳，周身经脉都徜徉着金色的光芒，他随时都可以破境，从一个凡人成为一个七境甚至八境的武夫。
更重要的是，她还能察觉到凌云身体之中蓄势勃发的恐怖剑意，就好像埋在地底的种子，只需要一个契机，一场大雨，就会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凌云看了一眼还在阵中挣扎的苦玄与鞠贤，飞升天外，对于小世界的人而言，意义太重要了。可修士眼中，难道真的只有长生大道吗？
不做人去当那神仙，滋味如何呢？
凌云想让公孙沂水进去，却又想起之前洪十七说的话，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公孙沂水却忽然说道：“如果回了九州天下，你知道我做的事情，会不会怪我？”
“你是剑修是武夫，也是儒家弟子，心里有规矩，那天我们是不是还会分开？”公孙沂水看向凌云，“云哥哥一向都不喜欢逃避任何问题，真正心烦的时候，糖葫芦也没有了滋味。”
“认错吗？”凌云低声问道。
“他们都死了，我该怎么认错？”公孙沂水笑着说道，“我只是想活着啊。”
“活着也没有道理拿别人的命来换？”凌云反问道，“等离开这里，去认错，道歉，他们原谅，还有路可以走。”
“不去。”她偏过头淡漠的说道。
凌云起身，“可以。”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那从现在开始，不胡乱杀人可以吗？”
“遇见云哥哥之后，很多事情都不用我去考虑了，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情？”公孙沂水慵懒的说道。
凌云轻轻点头，将她带进了扶桑神树领域，洪十七等人如临大敌，凌云说道：“她叫公孙沂水，我幼年时候相依为命的……妹妹。”
公孙沂水转过头看着凌云的侧脸，洪十七眉头皱起，“凌云，你知道……”
“我都知道，我会解决的，”他走向魏晓晨，被那个苦玄废掉了经脉，好在他自己京城被废，对于温养肉身算是小有心得，还是有机会可以恢复的，“扶桑神树对于你们而言天方夜谭，对我也一样如此，不过他有着浓郁的生命元气，可以帮你恢复经脉，只是这实力还得重新开始。”
魏晓晨脸色苍白，苦笑着摇摇头：“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好了，不敢奢求太多。”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凌云轻轻笑道。
黑衣老人王越已经在祛除自己体内的毒素，有着扶桑神树相助，并无大碍，倒是吕仙多看了那黑衣女子一眼，笑了笑便靠在扶桑神树旁边，仰头喝酒，“你不是打算就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吧？”
凌云也坐下来，“难道不想飞升天外？”
“唾手可得，为何要想？”吕仙无语的说道。
凌云点点头，“那阵法可能困不住他们多久，鞠贤很不简单，已经由武转道，那阵法他可能会很快破开，我会再布置一些幻阵，然后再回大夏。”
“不打算走了？”
洪十七问道。
凌云摇头说道：“做些事情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