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坐在朝霞山峰顶,师青莲站在他的身边,两人临涯远眺,白衣和尚玄藏与白玉京道士秋知北。
玄藏在右,秋知北在左,和尚其实很不愿意来这里,金莲天下与世无争,大多都是些苦行僧与禅宗,极少出来走动,即便是分布于九州天下与西玄天下的僧人,其实大多与金莲天下有些牵扯,但与灵山大雷音寺又没有更多的因果,所以那些和尚愿意诚心修佛者,金莲天下自然欢迎。而那些以佛之名欺世盗名之辈,金莲天下自有行者,不禁杀伐,自会将这些人解决。
涉及三教大道之争,其实是他最不愿意来掺和的事情,师青莲与自己并无大道之争,只是和老二老三有的,可他们不愿意自己来,佛主也觉得自己一天都太闲了,所以让自己来跑这一趟。
道士秋知北更不愿意来,他自由散漫惯了,是二师兄逼着自己过来的,可这事情,明显就是吃力讨好,天下道统,儒家最是源源不绝,杀了师青莲,还会有继承他学问的下一个师青莲,这得多糟心啊,又不能一个个全部都杀了,这不就是给自己找事情嘛。
师青莲神色温和,伸手在虚空轻轻一点,纵横十九条线,正是一个棋盘,师青莲伸手邀请,“两位,请!”
秋知北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托大了哈,托大了。”
师青莲平静的说道:“只是寻常对局,何来托大,胜负乃是兵家常事。”
玄藏双手合十,“贫僧不懂下棋,就以道分胜负了。”
师青莲微微点头,凌云站在师青莲身边,有些担忧,论道下棋,岂是那么简单两句话的事情,除却自己的小师兄,这两个人也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师青莲转头对凌云说道:“担心作甚,看着听着就是。”
师青莲话音落下,三人之间的气氛就陡然一变,并非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道韵,玄藏开口,佛音梵唱,天坠金莲,地涌金泉,朝霞山上百花盛开,清风拂面,有走兽飞禽或坐或卧,潜心听讲。
而师青莲一边同玄藏论道,一边分心与秋知北对弈,棋盘有山川草木虫鱼鸟兽,星辰流云与清风,而师青莲落下的黑子有如混沌,自天地初分,万物生长,再有城池神仙凡人不一而足,各自生存,立有规矩,互不干涉。
并非是玄藏与秋知北不如师青莲,而是玄藏与秋知北皆有所保留,师青莲一人对两人,的确是托大,但荀圣一脉,从不缺豪气,他们两人也是在成全师青莲,将师青莲逼到极尽,达到他此生的最巅峰。
师青莲尚有余暇时间,便淡笑道:“不是我师青莲瞧不起两位,我先生曾与三教论辨,大胜而归,弟子不必不如师,两位还请尽力!”
师青莲与秋知北落子越来越快,玄藏与师青莲论道却渐渐停缓,三教天下,各行其道,但儒与道通,道与佛通,佛与儒通,三家有本来的区别,又各自有其本身立足的学问,真要说个高低,也只是在个人学问的高低。
凌云似乎也被牵引入局,他只觉得此生无比渺小,似乎在看三个巨人对弈,只是一点余波,就会让自己飞灰湮灭,他运转剑气十三楼,又以观想之法定住心神,方能站稳,继续听与看着一场论辩之道。
陈年站在山脚之下,望着山顶七彩氤氲之气,隐有雷霆,似有虎啸龙吟,黝黑少年紧了紧身后比他整个人更大的包裹,先生说这一次上山的路,很长很远,也许永远回不来,也许永远走不上去,所以他将这半年积蓄的铜板全都换成了粮食,然后登山而去。
在他后面还有一群孩子,又分为两拨,一拨衣着华贵,看向那个背着巨大包裹的少年,满眼嗤笑,“不过登山寻求机缘,又不是得走上十天半月,连个方寸物都没有,真是穷乡僻壤的野孩子。”
另外一拨孩子是小镇土生土长的孩子,糖葫芦也在其中,不过他不是来登山的,是来给陈年加油的,他对于这些事情不敢兴趣,虽然一直都说自己是才子,可他是真的看书就犯困,觉得书中的一个个文字就是那瞌睡虫,全都往他的身体里钻,催促他赶紧睡觉。
夏凉风双手怀抱站在一边,看着陈年走上山,眼中难得有些笑意,“走走走,走得越快越好,不要让师先生失望,也不要让凌先生失望。”
糖葫芦跑到夏凉风身边,说道:“你看那些个傻帽,这会儿还在这里站着,明显是想让陈年探路,一个个人不大,心倒是黢黑黢黑的。”
夏凉风说道:“他已经开始登上,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好东西都让他拿完了,后面的就是吃些灰尘。”
“你们两个是真傻还是假傻,此处机缘,岂是简单所得,不是走得快,就能够得到的,”一个孩子双手叉腰,满脸鄙夷的说道,“说了你们也不懂,白痴。”
“白痴说谁呢?!”糖葫芦笑问道。
那孩子身穿紫金法魄,脚踏流云履,冷笑道:“这种小屁孩的把戏,你以为真会上当。”
“嘿,小王八蛋还挺聪明。”夏凉风笑道。
孩子眼眸微眯,一步踏出,“你敢骂我?”
“我夸小王八蛋聪明,又没有说你,着急什么?”夏凉风瞥了一眼孩子身后的宫装妇人,拉着糖葫芦退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对糖葫芦说道,“那些人都是修士,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先溜。”
糖葫芦咧咧嘴,他虽然人小,但也是精明,“这些人这么霸道张扬,陈年不会出事吧?”
“应该……不会吧……”夏凉风不太确定的说道,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就是管不住嘴,要是我在这里吵吵两句,让陈年替我们受过,那才是罪大恶极。”
“那要不然我们去道个歉?”糖葫芦又摇头说道,“反正陈年有先生护着,不会有什么事情,我才不想跟那个坏婆娘生出来的小杂种道歉。”
这些日子,后来的一批外乡人,在小镇中可算是趾高气扬了,谁都不放在眼里,要不是自己家里还有个叫易山连的人暂时护着,保不准娘亲也保不住自己。
反正对于最后进来的这一批外乡人,糖葫芦很不喜欢。
……
陈年登山的刹那,身体就沉重了近十倍不止,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不过好在凌云传授给他的剑气十三楼与拳法,炼气淬体都是上上之选,加上陈年本身的天赋就极高,当初凌云问过陈年的天赋如何。
师青莲害怕打击凌云,才将陈年的天赋往下说了好几成,“百年之内,有望证道。”
当然凌云还是被打得体无完肤,而陈年这些年的经历,教会了他如何在逆境之中成长,陈年修行便已经筑基,在这种属于他极限的压力之下,凌云只是走了十几步就挪不动脚步了,他并不着急,既然要登山,不管是不是最先上去,总是完完整整的走完全程,哪怕没有得到机缘,就是先生怪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总不能让自己失望,让先生失望,这种极致的压力,正好适合他来练拳。
陈年放下包裹,凌云只教了陈年一种拳法,是记载在《乾坤战神诀》最后面的的“开天”,其实大开大合,拳法套路并不复杂,但尤重拳意,凌云几乎没有给陈年喂拳,因为现在还不太适合。
而凌云之所以没有将《乾坤战神诀》交给陈年的原因,和不将却邪给陈曦的原因是一样的,他不想这惊世功法的因果牵扯到陈年身上,当然好的东西凌云不会吝啬给自己的学生,但要将危害降到最低。
可能凌云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是,等陈年走完这一程,他再想要喂拳,也永远都不打可能了。
陈年停步练拳,原本还在后面的孩子也开始登山,一些孩子将这种压力视若无物,一些孩子虽然走得慢,但也在迅速适应,还有些步履轻盈,能跑能挑,最开始讽刺夏凉风和糖葫芦的那个孩子双手背负,走到陈年面前,嗤笑道:“我就说了,走在前面未必走得快,小黑炭,你加油。”
他拍了拍陈年的肩膀,但一股浩大的拳意将他的手掌弹开,孩子有些诧异的说道:“武夫体修?”
“难怪是穷人家的孩子。”孩子觉得陈年不可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包括后面来的一些少年,也没有在意陈年的存在,他们眼中,小镇的孩子永远都不可能和自己相比,要说来找机缘,无非是抱着不会厚此鄙薄的想法,也是将这些人当作绿叶来衬托自己这些人而已。
陈年却并不着急,只是安心的练拳,拳意越发磅礴厚重,但招式之间却并不失灵动飘逸,一边炼气,一边吸收灵气,将灵气贮存在四肢百骸,以抵消练拳带来的消耗。
陈年花费了一天的时间,才完全适应过来,这还要依托于先生的拳法,这种高强度的练拳,近乎透支生命,还能让自身保持精力充沛,但是也有坏处的,那就是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长时间,而凌云暂时没有钱购买制作药浴的药材,所以一直都是让陈年循序渐进。
但陈年哪怕是听先生的话,让他不要着急赶路,实际上他又如何能够不着急,一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落下别人很多路程了。
朝霞山很高,也很大,哪怕是没有这些事情,想要从山脚到峰顶,也需要两天一夜的事情,更何况现在的朝霞山不同于以往,谁知道到底要花多少时间?
适应这种巨大的压力,陈年的步履就轻易了不少,只是他的境界尚未突破,先生说破境不要太快,所以陈年哪怕是感觉到要破境了,也还是压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