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过桥
苦酒2021-03-25 11:164,069

  凌云废了好大一番口舌,算是坑蒙拐骗的招数全都用上了,这才将自己的来历解释清楚,之后这顿饭,凌天是吃得有滋有味的,只是这一家三口,就各有心思了,凌云刚才也就顺便将自己听到的时局以及自己的猜测与分析说了出来,张福禄的死活他并不在乎,他在乎这两个善良的老人。

  酒里是下了迷药的,他们应该是想要等自己睡过去之后,再独自离开,不让自己掺和在这件事中,凌云也就只好将计就计,睡了过去。

  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张夫子与老妇人的对话,“他还年轻,本就不敢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人太聪明,有时候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张夫子轻声说道,其实凌云说他是天外来客,老人也是将信将疑的,因为凌云说得很认真,但更大程度上他还是认为凌云只是想帮他们,所以他还是不打算让他就这样参与进来。

  凌云想要帮张夫子是一回事,捋顺他的心理脉络也是一回事,再则就是摸清楚这座类似小天地存在的世界是怎么一回事更为重要。

  深夜时候,凌云掂量着手里的由丝绸包裹着的印玺,身影消失在了这个无名的小村庄中,当然为了安全起见,他已经着手布置了许多后手,可以确保张夫子夫妇无恙,至于张福禄,凌云其实只是想看看张夫子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张福禄自己又会怎么赎罪,或则还是将错就错下去。

  凌云并没有着急就直接去京城,而是去了那个太熟悉的小巷……

  ……

  “先生。”南冶赵宋凉城老宅中,一袭青衣的青年只剩下淡薄的虚影,恭恭敬敬的坐在鬼谷先生的对面。

  老人也没有抬眼,但语气难免有些惋惜,眼前这个小徒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你常说做人做事都会有很多选择,懂得变通的人才会有将来,一个人现在做的坏事,只是在当时的环境与时代的错,在未来未必不好,但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人定胜天?”

  “先生知道我说的天不是我们口中常言的天,”凌凛林轻轻的拍打大腿,然后微微笑道,“先生觉得我此局如何?”

  鬼谷先生终于抬头看着自己的徒弟,轻笑道:“还行,为他修补心境瑕疵,也是为未来铺路,那么当初你与那位当时是谈了什么?”

  凌凛林得意道:“也有先生不知道的事?”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他顿了顿笑着说道,“弟子贤于师,自然是好事。”

  “他会反抗是好事,不反抗我才不乐意,如果他可以挣脱我给他的棋局,我就真的死而无憾,”凌凛林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每一次出现,都是他在这个世道的每一处痕迹的消失,往后能出现的机会越少,但是每一次出现的地方,都有他需要说的话和做的事情,“我与先生说的话,是如果以后真的出现不可控的因素,请先生决断。”

  与其说是决断,更不如说是直接解决隐患,鬼谷先生第一次神色凝重,随即又格外轻松,听完凌凛林的话,他难得有些轻松的笑意,只是眉宇间又更多一些忧愁,世上人心多如海上扁舟,爱随风雨漂流。

  修心有成者,自然如那海上生磐石,不可动摇;修心更有成者,便是海上,可作一夜扁舟,亦可作磐石;修心无所成着,便是风雨飘摇,随遇而安,看似自在潇洒,实则只是一个可怜虫。

  “所幸亚圣极其喜欢这个孩子;荀圣更觉得极好,担心的事情也许极难出现,”鬼谷先生轻轻笑道,“小孩子的心思藏得很深,他明白我们这些老家伙多少都是会知道的,所以尽量不那么藏掖着,此去蛮荒天下,正好将他心中怨愤倾泄而出,人之大义,胜过私情是好事,但重私情而轻大义,也不能说坏,人活一世,其实只是在两字……”

  凌凛林悠悠说道,“值得。”

  生来世间是否值得,默默无闻的死去是否值得,做好人做坏人是否值得,值得去做,不值得便不做,就是其他的道理了。

  “为他铺路搭桥,很累吧?”鬼谷先生轻轻问道。

  凌凛林摇摇头,“只是恨我时间太短,不能再有更多谋划。”

  “幸好。”鬼谷先生轻轻说了一句

  凌凛林也点点头,笑道:“幸好。”

  幸好世间不止一个凌凛林如此想法,幸好能做此事者不止一个凌凛林,鬼谷先生叹了一口气,“苦了那个孩子了。”

  “走到最后的时候,兴许他自己也不觉得苦了,”凌凛林轻笑道,“先生,很久不见了。”

  二十年时间于修士而言只是弹指一瞬间,凌凛林起身,三跪九拜,语气柔和,“弟子最后未能与恩师拜别,这次就补上了。”

  老人坦然接受这拜别,幽幽说道:“只修今生,不修来世,”他哂然一笑,“好个不修来世,只修今生。”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凌凛林已经化作一股清气,就此消散。

  鬼谷先生静静的看着弟子坐过的地方,从他收凌凛林为弟子的时候,就已经劝过他,走这样一条大道,势必触动三教根本,三位祖师自然不介意,但其他人呢?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于人间修无敌,不成神仙难道,只修人力去胜天,为万世开太平,志向极大,路极难走,儒家那般自然是最好行之策,但自己这个徒弟啊,想得太多,时间太匆忙,很多事情就会变得过犹不及,才落得个身死道消的凄凉下场。

  其三便是没有人可以说在这样一条路上,走得顺遂,这终究是一条看不见的大道,其实在他们这一辈的人里,早一些晚一些的,尤其是这种擅长谋划的,如果志向大致相同,各自相争之时,也是相互印证弥补的时候,凌凛林太聪明,太骄傲,太自负,他也在为后来人铺路,以南冶一国之局,来印证某些事情与方法的对错,可他越是出彩,天地越难容得下他,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他一方,但那时候若是凌凛林放弃,也终究不会出现这样一个凌凛林了。

  老人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倘若真救得了自己的那小徒弟,他又怎么不会去救,天道反噬,他所承受的也不仅仅是他一人,还有其他人的,千年因果一肩挑之。

  蛮荒天下七彩州,陈貂寺坐在城主府中翻书,每一个写的故事一定精彩,但差距在于文笔以及情节,陈貂寺悠哉的躺在城主府柔软的榻上,无聊的将书搁在一边,写书的是写书的,但有书自然会有翻书人,陈貂寺吐出一口浊气,真是累人,一页纸重如千斤,一页页翻过去,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师弟啊,你说你咋就不是个好看的姑娘呢?”

  陈貂寺喃喃说道,软塌旁边还有一个青年敲着二郎腿,他形容枯槁,不过此刻却极为悠闲,“过去不曾出现,未来不会有,那滔滔长河,无穷无尽时……”

  “我是谁?”陈貂寺问道。

  青年仰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也不知道到底存在不存在,”青年转头笑道,“正如此世大梦一场,梦醒不知我是我。”

  陈貂寺幽幽说道,“这就是他们给我的那个一?”

  青年嘿嘿笑道,“人力又穷时,只要不是算不过的天,终究是可以算到的,怕个什么?”

  “你这么厉害,怎么忍心?”陈貂寺无语的说道。

  青年站起身,神色淡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陈貂寺轻轻哼了一声,“幸 ,也不幸?”

  “大幸也~”陈貂寺哈哈大笑,只是心底难免有些悲哀,他拿起身边的书,喃喃说道,“有生之年,能见先生,实乃幸事。”

  “凌云此生能遇见你,也是幸事,”青年深深的看了一眼陈貂寺,“人生有两条路,一条你走,一条他走,结局未必好,但总归有一个极好。”

  “先生看见那个人是谁了吗?”陈貂寺问道。

  青年嘿嘿一笑,“看不见的,谁也不成!”

  陈貂寺幽幽问道,“先生为何会找到我?”

  青年摇摇头,正色道,“举个例子,如果凌云身上是多方博弈的棋盘,也是一颗棋子,那么你是我在死后对他们我问道,是比剑比拳比道法高低,比推演无敌。”

  “那还不是一样?”陈貂寺又摇摇头,轻笑道,“我这里胜负分明,凌云身上谁胜胜负,都只是看角度。”

  陈貂寺打了一个响指,“那先生是否觉得,我很乐意?”

  “这你可不能怪我对不对?”青年斜眼笑道,“要不可以,你争取早日飞升,问道三座天下?四座?五座?可以更多些,去那天外天也成?”

  “先生觉得我是那种觉得自己活够了的?”

  “那你就忍着吧,”青年哈哈大笑,“人间几多遗憾,未能早生六十年,未能晚死二十年,不能青眼见那千人风流,不能见着后来璀璨,当真遗憾。”

  “先生应该已经见到了。”

  “怎么能算见到了?”青年再化作清气,融入了书中,让那原本重如山岳的一本书籍,变得更加寻常。

  陈貂寺拿着书晃了晃,像这样的人杰,真正的人杰,很难见到,其实见到了也就那么回事,就好像这本书里的故事,其实看的人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唯有亲身经历过的,才知道其中滋味。

  “我又不是那蠹鱼,怎能吃书中文字?”陈貂寺笑着摇头,“天下读书人,哪个不是蠹鱼,就是有些吃进去的书,拉出的真是屎,有些吃进去的书,说出来的那锦绣文章,泽被苍生的大志向,一样米百样人,一本书外千万万万不同人。”

  ……

  凌云双手背负,站在这个幽深的小巷子里,他知道这里是哪里,却又不知道。人在梦中,醒是梦中,梦里却知我是我,醒来不知我是谁,是梦吗?

  凌云静静的站在原地,这里早已经被清理干净,虽然幽深,却再没有曾经那副脏乱不堪的模样,好像所有的痕迹都被抹除,只有经历过的人还能清晰可见,凌云叹了一口气,他走到尽头,靠在墙角边,他做不到问心无愧,更不知道该如何道歉,不知道那个小姑娘会对自己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人在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好像人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瞧不见了也摸不着了,似乎从未有过一样。

  他又不由得再叹了一口气,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的睡了过去,梦里依旧是那被翻出来的老黄历,他重新走了一遍当初的路,选择了当初的选择,和现在没有太大的区别,缘起于己,罪在于己。

  倘若他不曾猜到事情的结局,兴许还没有那么大的愧疚,但他都知道的,或则说他其实一直在安慰和提醒自己,另外那个让人怨憎一生的人,并没有那么坏的。

  如果那天他不做任何的选择,他要带着两人一起离开,那么结局会是什么样了,凌云还会是那个从王府侥幸逃出来,沦落到街边的小乞丐,靠着几分聪明才智与好运气,在二十几岁的年纪,有自己的几口饭吃。

  运气差一点,三人也就那样死了。

  他从来不认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但那个小姑娘一定是单纯的,凌云蜷缩在角落,一袭青衣站在他的面前,他毫无察觉,青衣青年与凌云有七八分的相似,或则说凌云更像他一些,他手里握着一颗洁白的珍珠,只是表面布满了裂痕,他轻轻一捏,珍珠随风而散,青年也学着凌云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在我们成长的路上,其实并没有直通天上的大道,就好像下地狱也不是只有一条转世投胎的路是一个道理的。

  所以在我们懂事的时候,说的话,做的事情,是去玩还是写作业,其实都是我们大大小小的每一个选择。

  人活一世的确是只有“值得”两个字,人走一生,又只有“选择”这两个字,所以我们活着往前走,是不断的去选择值得的那条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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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星剑仙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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