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踹了踹趴在地上抱着自己小腿哭爹喊年的天魔，他悬在半空，比凌云低了一个头，“剑主大人在上，请受乖孙儿一拜。”
“滚！”
“好嘞！”
天魔在空转蜷成一圈来来回回滚了好几次，凌云指着他问老瞎子，“他一直就这个德行？”
“差不多。”老瞎子点头说道。
天魔悬在老瞎子身边，嘿嘿笑道：“大孙子，喊声爷爷。”
“滚！”
他眨眼便钻入老瞎子心海，随后便被扔了出来，天魔站在凌云身边，低声说道：“剑主大人，这大孙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道他那眼睛是谁挖的吗？”
凌云看了一眼老瞎子，老瞎子轻哼一声，“我自己挖的，耳朵是吴忧打聋的。”
“他受不了九州那些聒噪，当初哄骗一个小姑娘带他跑出了镇北城，在九州大开杀戒，要不是步知道那小瘪犊子挡着，能将一州杀绝，然后就被吴忧打聋了。”天魔嘿嘿笑道，“剑主大人你是九州来的，心眼儿多，可得提防一些。”
“前辈能杀了他？”凌云问道。
老瞎子呵呵一笑，没有回答，不过天魔倒是安静了很多，凌云拍了拍自己的脸，低声说道：“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答案了。”
凌云瞥了一眼天魔，问老瞎子，“前辈也许知道？”
“并不知道，他在我心海中与你大不相同，我们是对峙，各自防备，自然极少能得知各自秘密，但你不一样。”老瞎子语气温和了许多，那双空洞的眼眶，好像有些温和的笑意，“九州有你和陈貂寺，的确是很好的事情。”
“前辈廖赞。”
“虚头巴脑，你从一开始，其实想问就不是那些被关押的妖族？”老瞎子忽然问道。
凌云想了想，说道：“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心不念不烦，情不深自忘。”
“有些道理，那我应该等你死了再来的。”
“我不是告诉前辈了吗？”凌云眨眨眼。
天魔立刻竖起大拇指，“剑主大人好机锋，不当和尚怪可惜的。”
老瞎子拎着天魔便往噬牙狱深处走去，笑道：“有时间可以来这边坐坐，我一辈子做什么都不成，唯独练剑自觉极好。”
“一定来。”
“带点好酒，要吴忧喝的那种。”
“没有问题。”
凌云拍了拍小天魔的脑袋，说道“头发长得这么好，编个鸟窝应该是可以的。”
天魔拍开凌云的手，“我才不当和尚。“
“我认识个和尚，叫玄藏，有机会给你介绍介绍，就说你慧根极深，将来必然成为一尊活佛，普渡众生。”
“我看剑主大人挺好使的。”天魔退后两步，眯眼笑道。
凌云取出一串糖葫芦，老瞎子就坐在旁边，取出一只烤肉腿，慢条斯理的吃起来，凌云笑道：“书上不是说了吗，佛魔一念间，我觉得你有这个天赋。”
“书上也说了，烂好人死的快，还是当魔头活得久，祸害遗千年嘛，”天魔双手合十，一脸希冀的望着凌云，“我看剑主大人还是当个假好人真魔头，管那些道理规矩做甚，一剑在手，天下我有。”
“有道理的，那我请你当狗头军师？”凌云嘿嘿笑道。
天魔看见凌云的眼神有了变化，固然是修心太浅，一粒心神芥子，就能影响他心中的恶念，“莫得问题，我与剑主大人联手，可斩佛陀道祖。”
“可惜你没有狗头，”凌云嘴角掀起弧度，“前辈，能给他按个狗头？”
“问题不大。”老瞎子嘿嘿笑道，他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可难得心里明白，看得见这个年轻人的心海，光明与黑暗如昼夜交替，不走那无情大道，偏要选择最不好走的人间大道，登顶之后，我还是一个人，至于这头天魔的一粒心神芥子，年轻人早已经有所察觉，故而便不在意，似乎对于这类勾起心中欲念的东西，对这个年轻人的用处其实并不大。
“那就极好。”凌云又拍了拍天魔的脑袋，轻笑道，“别那么吝啬，吃不饱的。”
心海之中的黑衣少年一口吞掉了心神芥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打了个饱嗝，舒坦。
凌云走后，天魔问老瞎子，“这都不打杀？”
“为什么要？”老瞎子嗤笑道，“让九州那些人，自食恶果不是更好，他心眼可真心不大的。”
“那是什么破术法？竟然可以吞掉我的心神芥子。”天魔嘟囔道。
“养心魔，”老瞎子都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大胆，世人何敢养心魔，若非心志不够坚定，必然堕入魔道，不知“我是谁”，“吴忧，尚武各传其法，是给他吊命用的，算不得高深术法，这小子很聪明，他在将心魔养成另外一个自己，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为何会出现心魔？
还不是因为修士本身执念难消，七情六欲难以断绝，故而会生出心魔，也就是很通俗的阴暗面。
所以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另外一个自己，但是却无法消除，这就是心魔存在的原因，修行越久，实力越高，心中某些瑕疵就会被无暇放大。
而养心魔，这的确是极少有人会做到的，心魔也还会有心魔，当他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的时候，“有些手段，不过我不觉得他会成功。”
“可能吧，我带你去挑挑狗头……”
……
凌云从噬牙狱中出来之后，径直去了城墙之上，和正在练拳的陈拾遗点头示意，然后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老剑主唯有，吴忧点头说道：“按照你想的去做就行了。”
“那就成，”凌云伸了一个懒腰，“等蛮荒天下的第二次挑衅。”
凌天舔了舔嘴唇，忽然问道：“老剑主，咱们镇北城，谁最会骂人？”
吴忧和尚武斜睨了凌云一眼，凌云正色道：“我是读书人，骂人可真不会的。”
不远处的慕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己这个弟子，这么……油嘴滑舌不要脸？
裴离夏怎么受得了？
跟两位老人家闲聊了许久，凌云这才跳下城墙，高下跟在郑狰身后，笑问道：“剑主行宫没有人手，还得劳烦剑主大人亲力亲为？”
“可不是嘛，”凌云笑着说道，“九州有句俗话叫作浓缩就是精华，留下的不都是精英嘛，可就是少了点，要不然我还能轻松些。”
“我已经教训了高下，再让他回去？”郑狰笑着说道。
凌云连忙摆手，“要不然我请你入主剑主行宫，我这人啥都好，就是这屁股坐不住，早想挪挪了。”
“剑主大人说笑了，毕竟是为镇北城办事，可没有九州那些弯弯绕绕，就是想替剑主大人分担分担。”高下淡漠说道。
凌云双手怀抱，“高下大剑仙真不愧是与我凌云共事几天的人，一下就听出来我是说笑的。”
“你！”
高下双拳紧握，怒目圆睁！
凌云耸耸肩，伸手拍了拍郑狰的肩膀，轻声说道：“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呢，是我们之间的，可有些人不这么想，没有生在九州，却活成了九州人，我一个生在九州的人，偏偏更像镇北城的人，果然是世道无常，变化莫测。”
“凌云，你若是心有怨气，咱两打过一场便是，我若输了，任你……”高下话未说完，就被郑狰制止住。
郑狰说道：“凌云，可惜没有如果。”
“好歹现在也算是并肩作战，还算不错？”凌云扔了一坛酒给郑狰，“高下想要来就来，的确很缺人手，若是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剑主行宫可不客气。”
凌云说的是剑主行宫，而不是自己，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妖族第一次挑衅已经过了，那些剑修和武夫们对我的意见大得很，上城墙都斜眼看人，下次挑衅不会太久，我凌云凭什么坐在这个位置，咱们拭目以待。”
“若是我错了，你就是当场砍掉我脑袋我凌云都不带躲的，”凌云与郑狰擦肩而过，他斜眼看向高下，“还是我之前说的，若是在九州南冶，而不是在镇北城，那天你对我的态度，已经足够你死很多次了。”
“你……”高下重重的哼了一声。
郑狰对高下说道，“往后不要对他为镇北城做的事情，抱有任何的个人恩怨。”
“我没有。”
高下气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一个外乡人凭什么坐在那个位置。”
郑狰摇头说道：“所以这就是你的不对，凌云做事的时候，并不曾因为对你，对我的不喜，而耽误他的判断和决策，不然他之前就不会找你进入剑主行宫。那不是对我的示好，而是觉得你真的可以做。”
“怎么可能……”高下还是不相信。
郑狰摇头笑了笑，不是因为某些事情，他其实可以和凌云成为很好的朋友，这应该是人生一件幸事，像凌云和陈貂寺这样的人，能够与之为友，其实会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可正如凌云所言，世道无常，变幻莫测，他们注定是不同道路上的人。
“一个从九州不远千里来到镇北城，是为了见他喜欢的姑娘，然后他就下了城墙，杀了妖，不畏死，”郑狰轻声说道，“就这一点，他已经比很多人强了，而以他的性格，走一遭蛮荒天下又活着回来，不可能没有发现什么，赌战之时，他是为破境，更是为裴离夏挡去了蛮荒天下的猎杀，但仅仅是为裴离夏吗？”
“陈貂寺的名声，在蛮荒天下真不低的，为何那天出战的都不是我们镇北城本土的年轻剑修，而都是九州过来的三个年轻天才？一个是打的出其不意，而是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陈貂寺负气离开镇北城，去九州搅弄风云出气，陈拾遗应该不会再出手，现在剩下一个凌云，你觉得他一个人，可以替镇北城多少年纪差不多和更小的人，挡住那些暗杀？”
“谁会傻到做这样的事情？”高下嗤笑道，“况且他被天魔……”
“你觉得老剑主他们会看不出来？”郑狰叹了一口气，“也许镇北城镇魔司与剑主一脉，在凌云的手中，可以为我们保存下更多的力量。”
其实郑狰说的半点没有错，不过凌云还是有些别的想法，镇北城的那些古老卷轴，上下一万年，记载了太多的东西，有些总是对他有用的。
凌云回到剑主行宫之后，坐在中门议事厅，轻轻的敲着桌子，已经可以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怎么对付他们，要他们空有一身强大战力，却不能有所用途。
齐暮陵从门外走进来，“噬牙狱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有多少问题，但不会太多，比较妖族这些俘虏还有些用处，”凌云顿了顿，“那些妖族和魔族剑修可以确定身份，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大战一起，肯定没有办法顾及，他们屡次挑衅，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凌云平静的说道，“但是风险会很大，他们既然会出来，那么就一定会有要针对的人，除了年轻剑修与武夫，还会是那行十境以上的剑修，都会死他们猎杀的目标。”
“所以你们有没有什么应对办法？”凌云问道。
齐暮陵左看右看，没什么人，他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现在要我做出什么计划，我没有任何头绪。”
“那就想想啊。”凌云没好气的说道。
齐暮陵气笑道：“你当我们这些天闲着的啊，不得给那些大爷似的剑修武夫们讲讲吗？”
“讲个锤子，不听话就别上城墙杀妖，”凌云淡道，“眼下战事未起便是这般，等真正决战来临，剑主行宫岂不是形同虚设？你我何必浪费如此多的时间在这里，还不如就此了事，各自修行，还能多几分自保能力不是？”
“……”
凌云眯了眯眼，“这件事不用你们管，我自己会处理的，剑主行宫还需要扩建，”凌云指了指旁边除了那个被他强行改成学塾的地方，左边也会被征用，改成老剑主他们专门议事的地方，他取了个很牛的名字——天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