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收敛心绪，心海便骤然收缩，但一位域外天魔，境界极高，岂会那么容易就被排挤出来，他破开心海屏障，白衣凌云便等着他来，笑道：“我带你走走？”
“不用了，我门儿清。”
“怕你死。”白衣凌云轻笑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我是你祖宗。”
黑发僧人张开喊道：“老祖在上，受孙儿一拜。”
“乖孙儿，”白衣凌云嘿嘿笑道，“就冲你这句话，这心海你随便逛。”
“好嘞！”黑发僧人立马就走、
白衣凌云轻轻一笑，“一路顺风。”
……
凌云站在一座牢狱之前，牢房之中是一个身穿碧玉长衫的青年，妖族大祖嫡传弟子淮南。
“名字很不错。”凌云盘腿坐下，语气温和。
淮南披头散发，并未去看凌云，“你来问什么？”
“一百二十年前，妖族最有希望在三百岁之前步入十境，从此一路登高的年轻俊杰，今日竟然落得如此田地，竟然也不见他们来救你。”凌云取出一串糖葫芦慢悠悠的吃起来。
淮南淡然说道：“不值当。”
“若我是过来嘲讽自然全无意义，”凌云取出一坛酒，刚好可以越过牢房，“喝点儿？”
淮南取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口，辛辣有余，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和我套近乎？”
凌云咽下一颗糖葫芦，轻轻笑道：“你猜？”
“有什么好猜的，你想知道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你。”淮南讥诮道，“白费了你这糟心的酒水。”
“糟心？”凌云哼哼道，“这镇北城的大小爷们儿没有哪个说这酒不好喝的，你这还挑？”
“这样说味道就很不错了。”淮南轻笑道，他挪动身子坐在了边缘，看见了这个青衣青年，很年轻，实力很低，这个年岁这样的实力，天赋只能说差得可以。
凌云一脸你很识相的表情，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坛蛮荒天下的美酒，淡然说道：“我走过蛮荒，学不来那位前辈五境负剑走蛮荒，十三境杀回来的豪气，所以一路奔逃，学老鼠打洞，侥幸跑了回来。”
“你们家乡的酒很不错，很烈也很醇，”凌云喝了一大口，递给淮南，“我记得江月其实与你算是一对？”
“平生只愿剑落九州，并无多想，”淮南顿了顿，“看来你虽然实力不强，但地位极为不低。”
“侥幸嘛，能从蛮荒天下回来的人嘛，”凌云也顿了顿，忽然笑道，“我就不再闲聊了，说正事？”
“那我除了喝酒，是不是可以闭嘴？”淮南觉得这个年轻人极有意思，他想做的事情，似乎不加掩饰，可这样的审问，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严刑逼供他都已经尝试过，就连刮魂之痛他都能忍受。
“如果我愿意给你自由，这样的交换又如何？”凌云问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还是说你以为你有这么大的权力？”淮南嗤笑道。
凌云糖葫芦就酒，咽下最后一颗，再长长舒了一口气，“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如今几座天下，皆是远古之战破碎而来，或则换个方式说，很多年前我们其实是一家，”凌云眯了眯眼，“淮南这个名字，不用我再多作解释，我不放你回蛮荒，但会让你去九州。”
“哦？”淮南终于有了一点兴趣，“条件。”
凌云刚想要说话，心海之中的黑发僧人便走了出来，他嘿嘿一笑，“小淮南啊，这小子精着呢，不过说的话倒是真的，但你以为放你回九州天下，让你自由，你觉得可能吗？”
“他是要借用你的身份，为九州天下促成规矩一事，”黑发僧人淡然笑道，“有你在，加上另外几头大妖，他都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让你们在他的掌控范围之中，从未在更大的程度上，处境儒家教化之功，也要在贾羽那老小子的人心一局中，埋下一颗棋子，留待日后大用。”
黑发僧人转头看向凌云，“原来你小子靠山很大嘛。”
“你为什么不说用什么办法？”凌云嘿嘿冷笑。
黑发僧人嘴里啧啧称奇，“你要是不动念头，我差点都以为你真是个儒士了。”
“九州天下的读书人要真都如你这般心狠手辣，狡诈多端，那蛮荒天下我看还是别打了，去了九州还不是得输？”黑发僧人叹了一口气，对淮南说道，“那小子想知道你们蛮荒天下还有几个隐藏剑修，作为诛杀镇北城年轻剑修的杀手锏，当然可以顺带收拾一些剑修。”
淮南轻轻一笑，“我并不知道。”
凌云站起身，看了一眼黑发僧人，“轻敌咯。”
黑发僧人忽然问道：“你早已经预料到了？”
凌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淡笑道：“骗过自己很难，骗你就不难了。”
凌云敲了敲心脏，好似打开了什么锁链一般，他转头看向淮南，“想不想听他没有见过的？”
“愿闻其详。”淮南平静的说道。
凌云想了想说道：“他说的不完全错，也不全然对，若是你们无法掌控，我自然会找些人将你们杀了，反正你们的妖丹血肉骨头什么的，都是炼器极好的材料，不是吗？”
“这句话，你在蛮荒说，会尸骨无存。”淮南淡漠说道。
凌云看了一眼黑衣僧人，“你们也有些用处，存在即为合理，但合理才会存在，修士求长生，心魔自生，为七情六欲之绝。”
“好像波涛汹涌的大汉，那滔天巨浪被一剑斩去扔了开，”凌云眯了眯眼，轻笑道，“蛮荒觊觎九州天下，因为什么我其实并不清楚，不过想来贾羽之谋划是其一，其二该和远古之战相关；其三便是资源贫瘠，蛮荒以北连海而立，儒家有人默许走私贩卖，当然也有人从中牟不法之利，我想你这样的人肯定想得明白他们是什么态度。”
“从你这里，我想要得到的不是什么情报，而是想要试试看，我今年二十八岁了，被当做二十八年的棋子，从你这里开始，我想在这个几座天下共有的棋盘上，要那么小小的一块地下下棋，你是我的第一颗棋子。”
“将九州规矩带入蛮荒天下？”淮南嗤笑道，“你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要不要试试看？反正你在这里也是一个死，多活一段时间，有何不可？”凌云笑道，“倘若是我，细细斟酌之后，必然会答应，因为以我的智慧，假意顺从可作真，蛮荒天下若胜，我即可重归蛮荒，若败……虽然你认为不会败，但蛮荒天下若败，那么便有周旋余地，何乐不为，重要的是自己可以活着。”
“你做得到？”黑发僧人问道，“我倒是想要看看，你到底想的什么，你的心海到底藏着什么！”
他一步踏入凌云心海，恶龙出海，毒蛇盘旋，饿虎下山！
黑发僧人嗤笑，“原来你辛苦压抑的就是这么些东西，真是吓死本魔尊了。”
凌云眉头微微皱起，他站起身往外面走去，语气却依旧平静，“你可以想想，想好了便喊人就是了。”
凌云的心神沉浸心海之中，不敢再有分心，这头域外天魔此次是动了真格的，由不得他不小心。
可他刚刚看见那黑发僧人，却怎么也无法进入自己的心海，就连自己的灵识也在倾泄出去，凌云闷哼一声，眉心溢血。
老瞎子站在凌云身边，提着像是一条死狗一样的凌云，走出了噬牙狱，来到第一层门口，“老瞎子，你不带他出去，可就真的会让他死在这里，年纪不大，经历可真叫人心酸。”
黑发僧人站在阴暗的小巷巷口，看着最深处的三个孩子，两个小男孩，一个重病的小女孩，像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其实最易斩断，可他却在凌云的心底深处看见了这样一幕，黑衣少年蓦然出现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平静的看着。
黑发僧人转头问道：“你想找的地方就在这里？”
“如我所愿，也如你所愿，”黑衣少年笑容邪异狰狞，“还不止。”
黑发僧人缓缓转过了头，他越过了三个孩子，强大如他，也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看看这后面藏着的是什么。
他走遍凌云心海，善恶皆有，太过人间，也太是一个人了，只有这种极端的地方，才最容易滋养自己的心魔，让自己永坠魔道，当然他想要的不是凌云坠入魔道，而是皆有这个躯壳，脱离噬牙狱。
白衣凌云嗤笑道：“魔头当到这个境地，不知道是傻还是悲哀。”
当小巷深处被拍碎，站着的便是白衣凌云，金色的眸子盯着黑衣僧人，淡漠无情，却高高在上。
自他以下是众生，自他以上还是他。
“惊不惊喜？”白衣凌云讥诮道，“意不意外？”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在他的心海？”黑发僧人质问道。
白衣凌云无奈的说道：“我就是某些人所害怕他会成为的那个他，你所看见的那些他，有过去相，今世相，我便是他的未来……之一！”
“这样说你可能不太清楚，”白衣凌云骤然一边，便是一尊佛陀，拈花一笑，“过去佛，未来佛，如来佛？”
“这里是我的主场，”黑发僧人抬手便是滔滔魔气，“毁了他，你们都不存在。”
白衣凌云恢复正形，“你看你这个人……魔，咋个就不讲道理嘞，不是想看看这后面是什么吗，你跟我说，我肯定让开了？你这年轻人脾气太暴躁，这样不行。”
“滚开！”
黑发僧人直接以蛮力撞过去，白衣凌云侧身让开，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凌云心底不可见人的秘密，而是一双平常的眼眸，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眸，让他几欲消散，战栗不已，幻像尽去，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
他连滚带爬的滚出凌云的心海，抱着凌云的大腿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剑主大人，你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啊，小人知错了~”
但就在他哭爹喊娘的时候，一缕极为细小的剑意悬停在他的眉心，小男孩立即收起哭声，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膜拜，嘴里念念有词，“大人不计小人过，是小王八蛋不懂事，你去打那个不知道拦住我的老王八蛋……”
老瞎子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年轻人总有些奇遇，不过能把这个龟儿子天魔吓成这副德行的，他还是挺好奇这龟儿子到底看到了什么。
凌云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小男孩掏出了不少好东西，“剑主大人您消消气，您看这些都是我多年来从那些妖族畜生手里收来的好东西，您喜欢什么就拿走什么……”
凌云揉了揉自己的头，头痛欲裂，心口也是闷得发慌，这个天魔顺着自己的心境，走到了自己的心路某处，类似于行走时间长河，不过不同的是，这里消磨的是自己的道行以及灵识等等，而行走时间长河，是消磨自身。
凌云意识依旧有些混沌，不过他倒是清楚知道自己的心魔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既然自己已经知道，那么早做防范，应该就会要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