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浩然历六十一年秋，镇北城已然入冬，凌云坐在小酒馆中，一个月时间，也就选出来三个主要人物，齐暮陵，高下和剑修蓝天，蓝天做事沉稳，重要的是很会精打细算，和李仙搭伙儿，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毕竟那小子跟掉钱眼里差不多了。
至于凌云和胥青两人，各有分工，凌云更加熟悉九州天下的事情，对外的生意当然是他来做，至于档案收集整理，重新分类这些事情，两人搭伙做，镇北城的资源分配才是胥青负责的。
“还是缺人啊。”凌云感慨道，眼下并无战事，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来跟着凌云的剑主行宫干的，比较杀妖除魔，和缩在后面指挥，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情。
陈貂寺跟知心打了一个招呼，就爬上了城墙，跟陈拾遗坐在一起，陈拾遗淡道：“又想打？”
“你瞅着我像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凌云说道。
“不像。”
“有眼光！”
“本来就是！”
“你眼瞎了。”
半个月之前，凌云和陈拾遗打了一场，如陈貂寺所言，在武道一途，他们两个都不如陈拾遗，天赋不如陈拾遗，专心更不如了。
他们两个分心的事情都是极多的。
“蛮荒天下风景真不好看，”凌云轻声说道，“要是有天天下和睦，双方互通有无，应该也是极好的光景吧？”
尚武坐在凌云身边，会说话的还是凌云这小子，穿白衣服的陈拾遗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穿那么白给谁奔丧呢？
“拿点酒来。”尚武伸出手。
凌云翻了个白眼，“干啥啥不行，喝酒第一名，你咋个不泡死在酒坛子。”
“你这小崽子，找抽不是？”尚武拎着酒坛，骂骂咧咧的走开。
凌云耸耸肩，躺在雪地上，镇北城的人是不太愿意扫雪的，其实这里真的荒凉，下雪是难得的风景了，孩子们也有可以玩的东西。
总比天天练剑好许多。
陈拾遗不说话，凌云也懒得找话，他其实的确是想找陈拾遗来打一架的，但后来想了想觉得打又打不过，浪费力气不是。
再则说，总是输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对于自己武道之心毫无裨益。
当然这些都是凌云随便瞎扯的，单论拳法一事，其实和陈拾遗半斤八两，可能今日你胜，明日我胜，对于双方其实裨益并不大，“记得帮我保密。”
“知道。”
陈拾遗回道。
凌云便跳下城墙，来到一堆孩子中间，笑着说道：“又在堆雪人啊，这次堆的是谁啊？”
“周通那个老混蛋。”一个孩子大声说道，生怕周通听不见一样。
凌云揉了揉下巴，就开始跟着孩子们一起聚拢雪球堆雪人，镇北城很少有人知道凌云的过去，裴离夏当然清楚，她可以看得出凌云现在其实心情轻松了许多，不过她难得有些担忧。
在和陈拾遗打那一场的时候，凌云曾拉着她私下说了一件事：如果哪天凌云不是你认识的凌云，就杀了他。
她答应了。
和他预料的一样。
在两个月之前，凌云破境，有域外天魔进入他的心海，将他压制许久的恶念彻底释放出来，当然这对于凌云的影响并不大，因为他早已经定好了属于自己的路，寻常修士其实不可能在涅槃之前产生心魔的。
而斩去心魔也是涅槃超凡的唯一一条路。
他不怕自己的心境有瑕疵，他怕的是自己心境毫无瑕疵，在那天魔进入自己心海之时，凌云其实已经注意到了那个身穿白衣的小男孩。
当恶念不是心魔的时候，什么才是自己的心魔？
凌云不愿去深思，这也是他最近停下修行的原因所在。
与陈拾遗的一场问拳，凌云并不觉得自己能赢，当时输了三拳，这其实让他心里十分不得劲的，也难得可以让他分心。
其实便是镇北城的诸多事宜，运转起来并不容易，尤其是对九州之间的衔接，才是最为不好解决的问题，至少在目前看来，人心永远随着时间，被欲望包括，便不似从前那般。
“沈婉婆婆以前也是一位武夫，半步十境的。”裴离夏和凌云一起回家，由着他给自己鼓气许久，才敢来牵自己的手，就让他牵着好了。
凌云轻轻点头，“啊？女子武夫？”
“很惊讶吗？”裴离夏问道。
凌云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想到罢了。”
“那你点头做什么？”裴离夏问道。
“理所应当啊。”
“嗯。”她晃了晃手，凌云笑了笑，如果不是在镇北城，如果没有接下来的大战，如果他所经历的不是那么让他不愿回忆，他不是安排好的棋子，裴离夏不是天赋卓绝的剑修，就这样牵手，在漫天雪地里，大概是极好的。
凌云停下脚步已经快要到裴府，裴离夏看着他的侧脸，凌云抿了抿嘴唇，“如果……”
“我知道，不是，我喜欢你，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裴离夏喜欢谁都是裴离夏的事情。”她骄傲的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的问题，如果我们两个人相遇，也是因为我父亲的安排或则师爷的安排，再或则其他人，有所谋划，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我不是谁安排过来见你，我只是听人说起你，于是想要见你，然后我就喜欢你了。
凌云低声说道：“我想说的是，如果我现在搬进来住……”
“你可以滚了。”裴离夏甩开凌云的手，他果然在其他方面还是很聪明，在某些事情上，真不见得多机灵，情话会说，但就像是自己想起来，就会说两句，想不起来那就算了。
可女孩子，到底是喜欢听些甜言蜜语的，尤其是她喜欢他，不比他喜欢她少半点的时候。
“好嘞！”
凌云松开手，他还得回去监督李仙练字读书，不然那孩子又得打算盘啪啪响，跟钱搭上伙了，离不开。
之后还要回剑主行宫，烤着火炉，吃着糖葫芦，将这数万年收集的各种秘事一一分类整理，由近极远，至少凌云觉得没有个一两年的时候很难做好，哪怕是修士精力旺盛，也遭不住这么摧残。
可若是不够了解蛮荒天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打起来的时候，就会出现许多纰漏。
等吴忧老爷子觉得自己可以的时候，还要进噬牙狱，要了解妖族，了解天魔，了解贾羽，当然还是他们那边土生土长的人更加清楚，比记载的更加详细和真实。
裴离夏看着凌云的背影，挥了挥拳头，真想找机会打他一顿的。
凌云先回了李仙家，看着他练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会去做饭，晚上吃面，一大一小就端着一碗面蹲在大门口，跟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大眼瞪小眼，你吃我的，我吃你的，味道不错，下次多煮点。
大概就是这些话了，凌云双手捧着碗喝汤，李仙问道：“你咋个就不搬去裴府住呢？是不是裴离夏不要你去，你就不敢去？”
“什么不要我去，不敢去的？这叫尊重知道不。”
“还不是怕媳妇。”
“你懂个锤子你懂！”
“你才懂个锤子嘞，”李仙吸溜了一大口面条，“上次不都住过去了吗，咋个又给撵回来了？该不是你回九州天下的时候，又找了别的姑娘？”
“你听谁说的？”凌云敲了李仙一个板栗，这个时候赵政也端着一碗饭过来，鼻子钱挂着一条青龙，他往回一吸，凌云和李仙同时呸了一声。
赵政蹲在凌云旁边，“先生，我娘让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南冶。”
“暂时回不去了。”凌云轻声说道。
赵政摇摇头，“父皇不是来信了嘛，说暂时无事。”
“嗯，是这样的。”凌云微微皱起眉头，南冶的局势本该是一锅沸水的，可就突然降到了冰点，比冬天的冰霜还要冷。
他不觉得方巢有那个能耐可以将南冶变得那么平静，不过方巢来信的确说了，南冶肯定有不少手在推，但是他们想要从这里面得到什么，他实在是查不出来，手里的东西不够多，他还得找时间回凉城问先生有没有他需要的那些档案。
“那我父皇他们是不是就没有事了？”赵政问道。
凌云点点头，“现在的确是没有多大事情，先生不是找人帮忙护着了吗？”
“我就是担心。”赵政知道凌云上次差点死掉，为此他还哭了好几天，凌云也是听他娘亲说的，是担心没有糖葫芦吃，读书练字没有动力。
凌云醒来之后听到这话，笑得都快岔气了，对赵政娘亲说道：“真不愧是太子爷。”
赵政其实并不爱吃糖葫芦，但是先生爱吃啊，娘亲说先生好像能把糖葫芦当饭吃。赵政就问先生凌云，“先生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糖葫芦？”
凌云就笑着说，“你想想以后先生御剑行走天下，手下无一合之敌，每每打败对手，就御剑而行，吃着糖葫芦，教天下人都觉得，好家伙，这剑仙果真不一般啊。”
“为什么不一般呢？”
“因为别的剑仙剑神，不是喝酒就是吟诗，好不潇洒，可大多都是这样，反而没那个味道了不是？”
“所以我就要吃糖葫芦啊，因为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
当时凌云双手背负，意气风发，“教天下人侧目。”
后来赵政又将凌云说的话给李仙他们几个孩子说了，李仙斜睨着赵政，“你看这算侧目不？”
“算吧……”
也是从那之后，赵政才不是那么不喜欢糖葫芦，因为先生心里，好像有个孩子最喜欢吃这个，听娘说，那可能就是小时候的先生嘞。
他不知道的是，小时候的先生，想吃却很难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