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比别人看得透彻,但不愿说出来,哪怕猜到这个结果,他也不会怨谁,小师弟其实从来没有觉得委屈过,”陈貂寺轻声说道,转头看向朱辞镜,“跟你不一样。”
朱辞镜自幼行为便十分放肆,他那个原本可以登顶剑道巅峰,一览众山小的王爷父亲,如今只是以另一种放肆站在山巅,其实说起来,朱辞镜现在这个阶段要比凌云好过许多,因为很多人都在陪着他。
“我也看得透彻啊。”朱辞镜嘿嘿笑道。
他忽然问道:“不过他怎么知道你会是凌云的师兄?他真有先生说的那样厉害?”
陈貂寺没有回答朱辞镜这个问题,而是将书放在一边,闭目养神,跟朱辞镜这个不着调的混蛋玩意儿,他就聊不到一块儿去,忽然想念与方巢余生两人共事的时光,身边这个家伙除了成天勾搭妖族女子,就是勾搭妖族女子,半点不将自己当外人,比在九州天下还要风流,陈貂寺莫名想起了几个故事,打了个寒颤。
比如在自己家伙的小说故事里面,有个胆儿肥的能搞鬼,有个口味重的能睡蛇,等他年纪再大了些,还有个练毛毛虫都能睡的,陈貂寺斜睨了朱辞镜一眼,这家伙口味真这么重,他忽然冷笑一声,好嘛,等你朱辞镜朱大剑仙功成名就,天下皆知之时,我不好好给你宣传宣传,我就不姓陈。
朱辞镜被陈貂寺看得背脊发寒,连忙改口说道:“他明明不是剑修,为何剑意如此凌厉雄浑,剑气之盛,同境无敌?!”
陈貂寺强调道:“是剑修。”
“没有本命飞剑算个锤子剑修?”朱辞镜瘪嘴道。
陈貂寺翻了个白眼,“我不用本命飞剑,能把那些自诩天才的剑修,打得哭爹喊娘的,我就不是了?”
“他也行?”
陈貂寺说起这件事,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练剑才知道练剑苦,自家小师弟自己能打能骂能损,别人不行,朱辞镜也不行,“要不然等你练剑有成试试?”
陈貂寺都这样说了,朱辞镜是打死都不干,这家伙说这类的话,要么就是准备下黑手坑你,要么就是胸有成竹,没有第三种,但不管哪种都是自己吃亏,“算了,话说你打算在七彩国待多久。”
“起码要将这里的政策践行下去,再则弄清楚他们追杀子卿的真正原因,说不定是将来刺入妖族内心的一柄尖刀也有可能,”陈貂寺扳着手指头冷笑道,“辞镜啊……你可得好好练剑了,不久的将来,咱们说不定还得从蛮荒再杀回来。”
“然后惊艳所有人?”
陈貂寺嗯了一声,嬉笑道:“你就悄悄的猥琐的发育,然后惊艳所有人。”
朱辞镜呸了一声,“发育”这个词他当然是从陈貂寺嘴里知道的,可就是觉得不太喜欢,不够斯文,“应该是我悄悄的便成大剑仙,然后惊艳天下苍生。”
“别不要脸了……”
“我什么时候要过脸?”
“……”
……
九州天下五岳之一的泰山之巅,有一个身材佝偻的穷酸老书生,无奈的抓了抓头发,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金甲神灵,面色不太好看,“换个地儿?”
“这儿霸气。”老书生嘿嘿笑道。
金甲神灵便不再说什么,老书生“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他略微挺直了些脊梁,淡淡言语:“九州天下穷酸书生,为弟子讨要文武气运。”
他声音不大,至少在金甲神灵听起来而言,犹如蚊蝇。
但在那天上,却又偏偏如五雷轰顶,振耳发聩。一句话喊出去之后,老书生像是壮了几分胆气似的,转头对那金甲神灵说道:“怎么样,霸气吧?”
老书生挽起袖子,好像是真要去打架一样,“屁都不放一个,胆子这么小吗?”
老书生伸手一挥,漫天浮云散去,一条时空长河自天空浮现,他想起自己两个小徒弟,其中一个说过一句话,“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给。”
老书生觉得这句话很应景,他整理衣冠,嘟囔道:“真当读书人都是好脾气,谁还不会打架不是?”
“我可以不要,但你们不能不给,”老书生喊出去之后,觉得差那么点意思,便又补充说道,“我都来要了,你们必须给。”
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飞入云端,天空传来几声闷雷般的响声,最后老书生斜戴儒观,志得意满的走了出来,他对那个子极其高大的金甲神灵得意的说道:“瞧见没有?我一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你肯定不知道,那一个个原本鼻孔朝天的乌龟王八蛋,见了我可是客客气气的,生怕我一不留神一巴掌给他们呼到你这低头上,寒碜。”
金甲神灵默不作声,这老家伙,不对,小家伙,呃……小老家伙,最是没有脸皮,听他说话,这种事起码得要往下降个八九分才有可信度。
老书生一屁股坐在地上,随手扯掉了儒冠,双臂迅速转动,将大袖裹了起来,很不满的轻声说道:“抢了东西不该还吗?天下还能有比我更讲道理的?”
“真打输了?”金甲神灵不确定的问道。
“老头子最中意我,怎么可能让我输。”老书生嘿嘿一笑,“就是想着我那小徒弟,替他不忿。”
没有道理让你们这些高坐云端的神仙,欺负一个连真正练剑都不可以的孩子,要讲道理,就是道祖佛陀亲自来,也半点不虚。
可真论打架,自己还真就不擅长,不过所幸的是东西都拿回来了,什么取了这些东西给了我另外一个弟子,那我这个弟子的呢?
陈貂寺拿到那是他该有,我那个小徒弟该有的没有了,你们不还回来?
今儿个真要是不成,大不了就去老头子那里撒泼打滚,老头子最中意自己,肯定得答应的。
金甲神灵挑了挑眉,文武气运他的确是一清二楚,不过什么时候天上那群假神仙,也能从人间攫取一二文武气运了?
老书生砸吧砸吧嘴巴,“有酒没?”
“没有。”
“好歹你是中土神州大岳山神,逢年过节的没人给你送礼?”
“没有!”
“那你混得太差了,”老书生讥笑道,然后又取出一坛酒来,“我小徒弟送的,那小子我没见过几面,也没有教他几天学问,可这孩子孝顺啊,还知道给先生送酒,得亏是那老小子眼瞎,将凌云送来我这里读书,要不然这美酒可是蒙尘了啊。”
金甲生灵懒得与他多说,反正光是磨嘴皮子,老书生就是天下独一份,厉害得很,老书生喝了好几口,才低声说道:“当先生的,哪有不心疼弟子的呢?去了蛮荒天下,很好;吃了那些苦头,心里怨恨归怨恨,不也没有投靠蛮荒天下嘛,这是多好的事情,要点文武气运怎么了,就给那么点,我还嫌少呢,抠搜的。”
老书生忽然嘿嘿笑道,“你才我那小徒弟会不会要?”
“我告诉你,当初他前三境,境境最强,武运加身,愣是半点不要,”老书生得意的说道,“别看他们现在肉痛,等我那小徒弟真知道这文武气运,自己肯定是不会要的,要是扔了怪可惜,我要是跟他说先生要这点东西挺辛苦的,他指不定怎么恶心那群龟儿子王八蛋呢。”
老书生说自己那两个弟子的时候,满脸的褶皱好似都有了更多的光辉,似乎花白的头发也不那么花白了,金甲生灵觉得这小老家伙虽然人不怎么讨喜,但挑徒弟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凌云他没有见过,但那个喜欢一身红袍的小家伙他是见过几次的,毕竟中土好几次的风波,与那个当时境界还不高的不要脸的红皮耗子还是有些关系的。
只是说学问,陈貂寺的确很不错,单论天赋,不说古往今来第一,但也少有人出其左右,对于这个老书生而言,收徒弟当然不是重天赋根基,而是注重心性品德,所以说陈貂寺其实是个不差的年轻人。
“至圣先师出面了?还是亚圣?”金甲神灵问道。
老书生靠在身后的石墙上悠悠睡去,嘴角带着丝丝笑意,弟子极好,当然酒也好,可以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金甲神灵摘来云彩作被子,随意的给老书生搭上,然后便坐在悬崖边,好似真如一座金色小山,寂静的看着云海翻涌,彩霞如阵阵波纹荡漾,偶尔雄鹰飞过,四方盘旋,人间宁静时,胜过天上千百倍。
……
凌云其实很好奇,大夏的这片土地之上,素来是民风剽悍,尽皆尚武,男女老少皆可提刀杀敌,怎么的到了现在,却是书生迂腐酸臭,有些才华只知吟风弄月,作女子媚态;女子是千娇百媚,娇弱有余而坚韧不足;老人是为老不尊也有,而且广为人知,好像就那么些年的时间,大夏的整个世道就变得很陌生了。
所以他问了黑衣老人,老人沉默了许久,苦笑道:“我哪里知道?”
“这可就不算是沉疴已久了,是先生教书没教好,是风气如此,难以改变,不下重手,可改变不了,”凌云讥诮的说道,“我看等哪天真就打起来了,这大夏怕是有至少三成人跪地求饶,临阵倒戈,再反手对自己人下狠手,半点不留情,看着自己的故国硝烟烽火,与敌人一同觉得与有荣焉,数典忘祖都说得极轻了,这样的人可不能侮辱了人这个词。”
凌云顿了顿,“我看大夏建国之前,也是饱受战火摧残,怎么就这么点时间,就忘了呢?”
黑衣老人叹了一口气,也很不解,却更加哀伤,“是啊,怎么就忘了呢?”
赵宋其实大概也有如此情况,凌云还是忍不住嗤笑道:“两国邦交了,可从来没有和平一说,外交上是看不见硝烟的,其他方面,如经济往来等等,也会是相互依持,互相打压;至于真正到了要动刀枪那天,谁会在意你曾经喜欢我们国家哪个人,谁会在意你是我们国家经济文化等等的崇拜者,向来只有我刀落下来,你的头滚一边去,就是这么简单。”
“有些人从来不去想两国之间的和平,是用什么在支撑。和平年代尚且还好,其实不用想那么多,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有理由去忘记当年先人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付出的血与骨,倘若真正忘记了,不在意了,我觉得这样的,株连九族其实并无所谓,爱国当然是自愿极好,说明是个有良知 的人;真不愿的,就自己滚出去得了,不想滚出去又不喜欢自己的家国,留在这里恶心人吗?好好的一做饭菜,你我吃得其乐融融,优哉游哉,有说有笑,开开心心,偏偏狗也觉得自己能上桌子,还得扔上来两坨屎故意来恶心你,”凌云斜眼笑道,“要我说啊,杀狗吃肉,既能填饱独自,还能解恨,手艺好的还能吃得津津有味,何乐不为?”
“像这些狗东西,你不打疼他啊,是不长记性的。”
凌云淡笑道。
黑衣老人不言语,有些事情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不过攘外必先安内的确是至理名言,他看向凌云,凌云微微摇头,“进言我可以,真要做什么你们自己决定,既然你对那位相国大人保持沉默态度,应该还有些可以转圜的余地,你不同朝中之事,与你说了也是鸡对鸭讲……呸,对牛弹琴。”
“给你点颜色你就要开染坊?”黑衣老人气笑道。
凌云耸耸肩,嘿嘿笑道:“我有个师兄的确是开了个染坊,这话你跟他说去。”
“你还有师兄?厉害吗?”
“一招打死你的那种。”凌云没好气的说道,其实还是比较想念陈貂寺,有他在身边,其实自己不用那么担心,也不用想太多,学问,拳法,剑道,他都不如的,可那又如何呢,好歹是师兄,照顾照顾师弟,没有任何问题的吧?
“我看你出拳,却暗含锋芒之意,有些剑术夹杂其中,你还练剑?”
凌云郑重的说道:“我是剑修。”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其实从不觉得委屈的年轻人,唯独在剑道一途,觉得有一点的委屈,“是剑修。”
凌云强调道。